冷的地面上久久不伸手接旨,不过也情有可原,今日是起棺下葬的日子,想是淮王还沉浸在悲思中难以自拔,痛失了神去。
奴仆忍不住拉了拉相容的衣角,相容这才回了魂,抬起头,一张苍白病弱面孔,连连几日跪在宁族祠堂,他把自己仅剩的气血悉数熬尽,若不是靠舌下压的那几片参相容根本撑不过来。
此刻,相容没说话,未动声色,他跪在地上望着阮安手里的三尺玉轴,圣旨已递到眼前,他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阮安以为相容又怔了神去,四周的人都跪着不敢抬头,阮安轻声提醒了他:“王爷,接旨了。”
颤了颤嘴皮,他想说什么,却又如鲠在喉,思绪翻涌,他明明倾力想把什么狂挽回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力气动……
俗人呐,没有一副铜墙铁壁,没有赤足行于刀刃之上,不堪重负,痛入骨髓。
说到底还是无助单薄的一介凡人,只要是凡人,逃不过这人世,逆不了这最老旧的世俗束缚,避不开这许多的无奈,逆不了这弄人的造化玩笑。
“谢陛下隆恩。”
自宁族出殡下葬,丧事办完后淮王府对外称淮王需静心修养一段时间,修养期间不便见客。消息放出去后,仆人在王府外边挂上了一块闭门谢客的牌子,随后就把淮王府的大门关上了。
淮王府谢客,外面想要看望拜访的人无论是谁统统被婉拒了回去。一日,两日,三日……整整半个月过去,没人看见相容迈出淮王府一步。
长陵城的风雪未歇一刻,雪满长陵道,压下来的漫天大雪把烧的黑焦残壁压垮,到了夜里风刮过门窗时犹如鬼怪哭嚎,今年这场雪的势头实在是太猛烈,狂肆的雪誓要将整个长陵城搅的天翻地覆。
淮王府的这扇大门再开已是半月之后。胡莫曰将要启程离开长陵城,临行前特来向相容告别。
淮王府的大门数日未能开一开,门檐上堆了好多雪渣子,随着大门沉沉一声打开,门顶上雪稀里哗啦碎在门槛前的地上。
影卫回到御书房复命,推门进去,只见天子正提笔站在御案前,御前太监阮安正在御案一旁替天子磨墨,走近了才看见天子正在提笔作画。
影卫进来跪在案下,相钰正提笔行墨,专心纸上一撇一勾间,连头也没抬:“走了?”
影卫垂首恭敬回道:“回陛下,走了。遵从陛下命令,影卫会一直在暗中护送胡大人直至抵达。”
“嗯。”
阮安不禁问道:“胡大人当真当得起此等重任?”
“朕既完吞下整个乌奴,南境一战必定长久,将来战需供给不能走长线只能就近,南方七城将来势必成为战时最重要的后备力量,这几年下落南方的富裕之策就是为了此刻做准备。前方战起时,后备最忌讳的就是徇私腐化,朕需要一个忠心刚正的人替朕和大军坚守住后方。”
说罢,搁下笔,阮安两手捧着起画,交由守在外室的小太监送去烘墨,同时一并遣了所有的宫人退出御书房。
影卫双手奉上一物:“这是胡大人交由属下让属下呈上给陛下的。”
相钰看了一眼影卫手上的锦囊,旁边的阮安会意,立马走过去取来给相钰。
锦囊打开,从里面抽出一角灰扑扑的牛皮,还有——一枚棋子。
相容常请胡莫曰来府上下棋,一来二去胡莫曰与相容在棋盘上成了知己好友。
阮安看见锦囊里的东西,再往瞧了一眼天子的神色后在旁添上一句:“想来胡大人是位念恩的人,伤王爷心的事他也是不忍心的。”
“他向来心善,有不顾及辜负他的,自然也会有念着他心善的。”
相容堂堂淮王爷,淮王府大门一敞,多得是上赶着来陪相容下棋的人,不缺胡莫曰一个。为什么偏偏是他,这些胡莫曰心里一直很清楚,而相钰也料定胡莫曰不会忘记相容对他的恩情。
当年废太子监朝当政,朝堂上大半都是废太子的人,这这位探花郎虽然满腹才华,但是他不会阿谀奉承、不会说漂亮话、更不会把大箱大箱金银送进东宫。
胡莫曰被废太子搁到朝廷的角落后,笑贫不笑娼放在哪个世道都一样,胡莫曰仕途无光,家徒四壁,买醉买的袖中空空一枚铜钱都拿的艰难,在最落魄狼狈的时候,连大字不识一个的屠夫都能来踩一脚,这时候是相容拉了他一把,与他结交将他纳入淮王府的庇佑下。
火星扬起,牛皮落入碳火中,边缘卷曲,牛皮毛边迅速烧黑,碳火把牛皮上乌奴的印鉴和宁怀禹烧的焦黑,最终它都会变成一把灰尘。
就像宁族那场大火一样,万般情衷尽数被那场惨绝人寰的大火掩埋,一切了无痕迹。
阮安看着焚烧的牛皮,不知当说什么。
人说伴君如伴虎,但是见过无数个帝王的夜晚,烛火绰绰伏在堆满的御案前,笔尖的朱批尽是天子熬出的心血,国泰民安这四个字谈何容易,更枉论眼前这位天子有更大的野心。
但是这桩事事关天下,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