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哭出声:“——十三……十三!父亲!”
谢瑾双足脱力,踉跄着抱腹瘫倒在地,哀戚哭声戛然而止,音调陡然拔高扬作一道泣血似的痛叫,猩红黏稠的暖液蓦地绽于她胯间,又被另一股清透水液渲得发淡。
萧姝瞥见她血淋淋的裙摆,头脑登时一昏,眼前也晃晃地发起黑,亦顾不上谢琤攥着自己上臂的手,脱身便去搀扶瘫软地上的孕妻:“……瑾瑾!”
谢瑾受惊破了羊水,被太医、女官扶入营帐,顺利诞下一名健康皇子,有惊无险,母子俱安。
而薛家军与禁军里应外合,不出多时便将逃窜的叛党全部捉拿,萧芩夺位之计胎死腹中,一场血战自此落下帷幕。
薛重云头缠朱红抹额,意气风发地飞身下马,收束银甲内的劲腰微微一弯,便捉起匍匐地上的萧芩,三下五除二将他捆得严实,随即提人步往陛下所在帐中。
萧姝病骨虚弱,去岁才经丧妻之痛,如今又亲眼目睹谢瑾早产,大惊大悲大喜之下,皮肉竟隐隐发起病热,他恹恹靠于谢琤肩侧,小口抿过递至唇边的浓黑苦药,无声听着跪拜身前的薛小将军将外间状况一一报来。
薛重云少年英才,携薛家军护驾有功,当赏。
萧芩狼子野心,害瑾瑾受惊早产,当处以极刑。
还有那些个叛臣,与未剪枝条的盘根错节……
颅内燃起的病火热辣异常,烧得他双眼也微微发起烫,颊边亦飞起潮红。
萧姝已不能思考,薛重云的声音也渐渐飘远,阖眼便见血海咆哮而来,吞噬了唤他“萧郎”的魏挽玉,淹没了哭叫早产的谢瑾。
春猎安然结束,谢瑾亦凤体安康,他却始终放心不下,每日批罢案牍,便直奔凤仪宫而去,如此半年才稍稍松懈心弦,她无奈,只笑他是忧思过重。
自孩童襟间偶然跳出的银坠几番晃荡,随后蓦地消失不见。
谢瑾面上一颦一笑,如此鲜活明媚,却被冰冷井水泡得浮肿不堪,直至多年以后,她不复还的光鲜貌美忽又重现于萧成昭脸上。
太像了,萧成昭与谢瑾……实在是太像了。
萧姝颈间俱是热汗,半梦半醒中忽而听见一声呼喊,他倏然回眸猝不及防对上长子藏火似的目光。
萧成昭瞳色沉黑,显出形状的喉结微微滚动,唇齿轻启唤他“父皇”。
“……父皇?父皇!”
萧姝呼吸急促,霍然自沉梦中惊醒,透着红丝的眼珠略一偏转,便将斜坐榻边面色焦灼的女儿望入瞳底,他挣扎着握起萧璇的手,面色苍白如纸:“祝瑛……琬琬,你去将祝瑛唤过来,叫他带上笔墨来见我。”
蓬莱宫今日不甚太平。
十二、三岁的少年不复以往端谨模样,提着口蛮牛似的倔强劲儿,一把拨开拦于门前的花衣宦官,不管不顾便往宫里头闯。
祝瑛不敢当真拦他,愁眉苦脸地抱着拂尘,飞步缀至他身边,苦口婆心道:“嗳哟!太子殿下!不是奴婢不让您进,实在是陛下有令……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萧成昭额角青筋突兀,腮边也绷得僵硬,他愈听愈觉恼火,随即抬臂猛然击往好端端摆于道旁的缸花,竟是硬生生将那口缸推翻了去。
瓷缸砰然倒地,与面上薄冰一道四分五裂,继而颠出半节小臂粗细的莲藕。
动静不小,将前来阻拦的宫娥们吓得不清,祝瑛见此愁色更深,止不住地暗自叹气。
他浑似只落入险境的半大狼崽,躁动不安地立于一片狼藉当中,针脚细致的锦绣下摆早已被水珠溅得斑驳。
众宫人面上惊疑,纷纷挪步后退,唯恐避他不及。
萧成昭忽而泄出一声嗤笑,仿佛终于寻见发泄口般,旋即夺步往另一缸荷花边儿上走,吓得那头宫女连忙提裙避让。
随后又是一阵惊天巨响,霎时间碎瓷四溅,丁铃当啷迸开数尺远,金砖上水线横流,转瞬裹挟起细小雪粒淌往八方。
他徐徐吐气,唇边白雾涌动如云,雪光映入眸底,其中狠色暴露无遗,未立多时便又大开大合的一顿打砸,活脱脱一个小疯子。
祝瑛心中叫苦不迭,狭长眼眸微微一抬,恰巧瞥见檐下女官竹青倩影,不由得连连朝她递眼色。
绿绮本在侍弄着些花草,却听得庭中传来巨动,循声望去便瞧见这番景象,她眼睑忽跳,随即旋身入殿去:“陛下,太子殿下他……”
话还未说罢,便听得外间大小动静不断,伴着宫娥惊呼,一声压过一声,几乎逼至耳侧。
“随他闹。”萧姝斜身倚靠桌沿,修长双腿亦悠然翘起,他手捧三才盖碗,指尖被热水熨得微微泛粉,“你去忙你的事便好。”
殿门轰然响动,继而接上一段急促步声。
萧成昭不顾祝瑛劝阻一路打砸,恰与正要出门来的绿绮擦肩而过,他怒气冲冲跨越门槛飞步上前,便见父皇跷腿斜坐太师椅上,正低颔轻啜碗中香茗。
萧姝手端茶船,不紧不慢地饮罢茶水,而后款款提盖,簌簌地刮去汤面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