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拳,将他一触即离的手指攥住了。
玉尘飞吃惊地一挑眉,微露笑意,也懒得挣开了。
二人骑着骆驼往西南而去,果然两日便至炉门山下。
炉门山恰如一扇横无际涯的雄阔铁门,山色亦黎黑如铜炉内膛。
古时自炉门山脉发源数条河流,其中至为浩大者名为热恼河。虽不知具体方位,但根据记载,药师国便在丰茂沃润的热恼河沿岸建城。
然而这数百年来河水早已断竭,绿洲萎缩,城郭旧址也被风蚀掩埋,只剩下一般无二的茫茫沙海。
玉尘飞翻下骆驼,仔细四顾。沈劲松问他在找什么,他迟疑片刻,以沙面为画板,画了朵小花,简约而不失丑陋。沈劲松一时不能确定这花本就生得如此自暴自弃,还是受累于画工。
但这无伤大雅!
重要的是,植被只会依水而生,即便地表河流枯竭,有植被处,必有地下河一息尚存。
于是他们就像两只饥肠辘辘的山羊,埋头刨蹄地苦苦找寻一星半点的绿色。
——其实二人倒也确实称得上忍饥挨饿,虽然就近便有肥美的骆驼?可若没了坐骑,在大漠里光靠两条腿走路,到头来还是要完蛋。
找了半天,日头都已西沉,玉尘飞忽然跪下身,扒拉出一朵绝美小花。
这花名唤锦茵,暗沁如珊瑚血色,虽只有拇指盖大,但得稍许雨水滋润,一夜之间便能蔓延成赤焰之海,密密麻麻几无落脚之地。如此盛景一年中不过两三日,又如洪水退潮般无迹可寻。
此时是旱季,锦茵只循潜流分布。二人顺蔓摸瓜,找到一口枯井。
玉尘飞在他掌心写了个“坎”字。
所谓的坎字,正是坎儿井。坎儿井借由人工开凿的地下通渠,引暗河灌溉地上作物。千百条通渠如大地的经络,纵横交错成网。
“要下去么?”沈劲松问。玉尘飞点头。
地下水网必然经行王城,这厢进那厢出,不失为捷径。
从竖井而下,方入黑黢黢的甬道,就觉微风拂面,说明空气流通,前路必无塌陷,不由精神大振。
他们亦无火折子,与睁眼瞎无异。甬道低矮狭窄,干涸水道两岸只容一人立足,二人前后躬身疾行,忽遇陡峭下行的坡道,玉尘飞伸手扶了扶沈劲松,沈劲松顺势一把拽住他的手,哑涩道:“小飞,从方才我就想问你,”他的嗓音发颤,“你的眼睛是不是出过什么问题”
若非久盲,在密不透光的黑暗里,怎会如此机敏灵巧。
玉尘飞呼吸平缓,捏了捏沈劲松的掌心,是默认了。
实在是太痛了,五脏六腑都被揪紧,沈劲松忍不住急喘。过了许久,才木然苦笑道:“幸好你现在看得到。”
这话任谁听了都觉得干巴巴的,可还能如何。
但紧握住的手,再也不会松开。
行约半日光景,听到潺潺水声,转入“主河道”。
地下水网虽已干涸泰半,但主河道依旧水流充沛。二人稍作饮水休憩,元气略复,继续下行。
甬道风声呼啸,脚边暗流湍急,跳珠倒溅,寒气劲烈。
轰射水声里,异动并不明显,仿佛有许多人牙齿打战,咯咯地连成一片,四面八方齐齐震颤,
沈劲松还待听音辨位,玉尘飞已然轻灵挥剑。
皮开肉绽声,又间杂着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似是砍到鳞甲上。
沈劲松也反应过来了,讶声道:“是鱼。”
怪鱼约前臂长,窜跳出水,牙尖齿利地直往人脸上扑,若是被咬实了必得撕下大块血肉。更可怖的是其鳞片坚硬,等闲刀枪不入。若换了旁人,此时早已葬身鱼腹,可对玉尘飞和沈劲松而言,这鱼再如何凶残,也委实不堪一击。
但到底不可长久为之,盖因鱼群数以千百计,前仆后继,杀之不竭,避之无处,“车轮战”气力此消彼长,难免有倦怠松懈时。
二人一面不胜其烦地杀鱼,一面加快步伐,忽然拐入一方阔大无边的地洞,回声空旷,穹顶高悬。
此地应当是地下水网的“枢纽”,数条暗河汇成的深潭。
剩下的事倒也简单,潭边颇有空地,二人退了几步,那些鱼却没有长脚,纵然扑棱棱地跳上岸,再也奈何不得他两。
沈劲松缓过神,朴实无华地把握重点道:“不知道鱼能不能吃。”
沈劲松抓来鱼,切成片。二人坐在岸边一边吃鱼,一边侧听食人鱼打岸,此情此景,竟有几分闲适
沈劲松思索道:“奇怪,这些鱼竟是吃肉的,可大漠绝无活物,哪来的肉给它们?”
玉尘飞吃饱喝足,懒洋洋地靠在沈劲松怀里,金鞭像豹尾般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沈劲松的手腕,似嬉闹似禁锢。
两人正乐此不疲,玉尘飞突然浑身肌肉紧绷,全神戒备,佩剑跟着嗡然震颤,急欲出鞘。
沈劲松立知有异,凝神细察之下,就听哗啦啦的急流声之外,另有沉缓而浩大的潮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