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不得撒谎,虽只是隐瞒,她也不自在,渐渐垂了头。
“你抬起头来回话。”仍是那丫鬟。
范咏稼笑得僵硬,回道:“王爷威严,民女惶恐,不敢冒犯。”
“你先在府里住着,再仔细想想,想起什么,随时来报。”王爷抬手一甩,丫鬟便赶人。
范咏稼弓着腰退下,心里可惜:这王爷,看着风风光光,居然是个哑的,唉,果然人人都有不如意!
她退到廊下,忍不住偷瞄一眼刚才发话那丫鬟:头上是翡翠祥云簪,腕上是翡翠包金祥云乐字纹手镯,穿的是白底绿花罗。整个人看着清爽Jing致又贵气,比庵里那姐姐还气派!
当个丫鬟可以啊!
范咏稼原先的打算,是在小饭馆里熬上一两年,攒够钱租间小屋,做些吃食,提篮兜售,赚到银钱了再赁一处小铺,正经开个店。
谁不想过好日子?她也想穿得体体面面,受人尊重,吃好喝好。当丫鬟怎么了,一样是伺候人,不比她在小饭馆起早贪黑,喝稀粥饿得挠心挠肺睡不着要强?
当然了,当丫鬟也要看在哪处当。
有的人家,当奴才的,吃苦吃累被作践辱骂不说,还一辈子锁死在那处。倒是越富贵的人家,越重名声,奴婢奴仆,到了一定年头,就给恩典,放出去。
要说富贵,除了入宫,便是这处最拔尖。皇上去岁刚登基,最大的皇子才三岁,封号都没有,开府还早。所以,皇亲国戚里,皇弟们最体面,最得宠的便是这位楚王殿下。
在这干几年就放出去,到那时候,她钱攒够了,说不得还能风风光光出去置份家业。
刚才熄了的心思,又隐隐冒头。
她走不了,范咏生也走不了。
两兄妹被安排住到后门处两间相邻的小院,各有三四个伺候的人,吃喝Jing致,还替她们备了换洗衣裳。
这都赶上爹中了秀才又没疯那两年的好日子了。
范咏稼安安心心住下,还时常安慰一下整日忧心忡忡的兄长。
“爹是那人至亲骨rou,既接了去,自然不会亏待他。母亲得了卖宅子的钱回娘家,他们从她身上刮了那么多银子,为着名声也不可能慢待她。”
京城的破宅子,也是能卖几个钱的。她都不担心儿女无家可归,他们又何必记挂她。
好人可爱,坏人可恨。范咏稼最怕那不好不坏的人,似黄云娣这样,你若爱她,她总能比着你痛处扎刀子;你若恨她,又难免想起她这些年的不易,觉得自己罪过。
唉!
隔上一两日,便有人领她去见王爷。
头回王爷还正眼瞧瞧她,再往后,便自顾自做事,并不管她。
问话的,不是丫鬟便是他跟前的大人们,问的呢,也还是那几句。
范咏稼谨慎地仔仔细细答了。
有一回,她去的时候,正巧瞧见王爷拿着笔在案上涂涂改改。
范咏稼灵机一动,主动说:“民女记着那三人样子,可要画出来?”
朱厌得过天吴提醒,见她抖机灵,并不高兴,哼一声,挥手让她下去。
范咏稼正要退下,楚王突然甩了手里的笔,一脚将案踹翻,飞快地冲去取架上那剑。
朱厌脸色大变,大叫“来人”。一屋子的人,哪顾得上范咏稼,齐齐冲上去,拦的拦,劝的劝,求的求。
王爷挥剑乱砍,那金贵的帘,珍贵的本,砍得稀碎。博古架上的宝贝们,被踹得摇摇晃晃,跌下来一个如意耳尊,跟范咏稼的心一样,砸得粉碎。
她贴着墙屏息凝神,恨不能挤进墙里去。
好在会功夫的人多,几人牵制住了王爷,簇拥着送进了内室。
端茶倒水,收拾残局,重设摆件,丫鬟们来来去去。
范咏稼趁乱溜出来,大大地舒了口气,想起头次那丫鬟喊的“蛮蛮中了一剑”,突然就觉得兄长的担忧十分有必要。
这天夜里,天吴大人又要见她。范咏稼心里打鼓,人到了他跟前,也没决定那个到底要不要说。
天吴大人却不是要追问她思过庵那些事的,只说:“作首诗来看看。”
立时就有人端了书案纸笔过来,连墨都研好了。
范咏稼愁得不行,写诗她是真不会,风花雪月,和她八字不合。油盐酱醋她通,又不是人家要的情与调。
天吴大人等着,左右还有丫鬟侍卫们盯着。
范咏稼没得法子,抓着笔,现挤了一首《咏鸭》:
鸭鸭鸭,嘎嘎嘎,
滋Yin补虚护心肝。
清卤腌渍鲜香美,
汤煮文焐馋香他。
帮着递诗的丫头没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又赶紧憋住了。
范咏稼惭愧,她也曾这么笑话过自家兄长的“诗作”,可是,谁让她范家通通犯诗晕呢。
就她家读书最多的范韶,也不擅写诗的。
天吴接了诗句,面皮抽了抽,摆手让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