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闺女,还有你。”房三爷把我们让进她的屋里,一只青筋隆起的手,在灶坑里添了几块劈柴,“上炕,炕上暖和,我烧得是火炕。”
果然,炕是热的,热得有点烫屁股。
房三爷的家,如果非要用一个什么词来形容的话,那么没有比质朴两个字更恰当的了。有限的几件家具也都够年头了,摆在那里,似乎在诉说着过往岁月的故事。而且,我惊奇地发现:这间屋里,除了房三爷,没有第二个人,那么说,房三爷一直是孤独地生活着了?看来是的。
房三爷从灶炕里拿出烧热的土豆让我们吃。
铁木儿说:“想不到土豆蘸着糖吃,会这么可口。”
看到我们吃得如此香甜,房三爷笑了,他一笑,背就驼了,显得老态龙钟。
“房三爷,您是为了什么才当兵的?”我问道。
“为了一个女人。”他说。
显然这是个有趣的故事,在铁木儿听来,所以,她下颚微微颤抖着说:“说给我们听听好吗?”
房三爷眯缝着眼睛:“嗨,都是老年间的陈谷子烂芝麻了,说不说两可了。”
铁木儿抱住了老人家的胳膊,摇了摇,央求道:“三爷,好三爷,说来听听吧。”
“好,说就说。”房三爷从腰里抽出烟袋,装了一锅子烟,抽着说:“那年间日本鬼子,大扫荡,每个村口都盖起了炮楼子。小伙子,你现在住的那地方,早先就有个炮楼。”
“是吗?”我神经质似的拍了一下大腿,“那个炮楼多咱拆掉的?”
“合作社的时候,砌砖窑,就把炮楼上的砖拿来用了。”房三爷咳嗽了一声。老人家平时抽烟抽太多,你看他的烟荷包总是满满的。
房三爷大概注意到我一直注视着他的烟荷包,就说:“这是我那个没过门的媳妇给我缝的,我使了五十多年了。我们是自小的娃娃亲!可惜,她死了。”他的目光凝聚到噼啪响着的火灶上,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伤感的痕迹,我知道,伤感到了极致的时候,就没有伤感了,只有漠然。“那年月,大闺女、小媳妇平日都不敢出门,整天躲在夹缝墙,还得用锅灰把脸涂黑,涂得像个鬼模样,为啥,就因为遇见日本鬼子。你们不知道,东洋人比西洋人还牲口,见了女人不要命。”
房三爷颤巍巍地把夹袄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个,又说:“冤家路窄,那天我媳妇出来到井边挑水,让日本鬼子发现了,就把她糟蹋了。我发誓,一定要把那个鬼子杀了,从此天天晚上都到炮楼下面猫着,寻机复仇,巧了,一天半夜,那个鬼子出来撒尿,我上去就照他的脖子捅了几刀,还把他的鸡巴剁了下来,扔垄沟里了。跑回去,跟家人一说,家人吓坏了,连夜将我送出了村,这么着,我就投了军。”
铁木儿沉重地喘了一口气,问道:“房三爷,您有您媳妇的照片吗,我特想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傻闺女,”房三爷一下子笑了,“那年头,一个庄户人家哪去照相啊,听都没听说过。”
这时候,从远处传来秀大妈的招呼声,声音渐渐近了。我们赶紧迎了出去。秀大妈看见了,仿佛长舒了一口气,说道:“你屋的门敞着,不见人,我怕大雪天把你丢了,四下里找,后来,看见了地下的脚印,就跟着过来了。”
“想不到秀大妈还有跟踪追击的本领,像大侦探波罗。”我拉着她冻得如同红萝卜一样的手,替她搓了搓。
“你们问问三爷,我们这雪天有狼,头几年还伤过好多人呢。”秀大妈惊魂未定地说。
“三爷,改天来做客好吗?”我冲三爷说。房三爷没答话,只是非常温厚善良地笑着。
临走,铁木儿还说:“三爷,您的故事还没讲完呢。”
“往后再说。”房三爷翘脚在鞋底子上磕了磕烟灰,送我们出来。
十分钟之后,我们就回到了家,家里温暖极了,烧开的茶炊吱吱叫着一个劲冒蒸汽,铁木儿拍着巴掌说要喝一杯乌龙茶,秀大妈没理她,径直把我拽进她房间,用三堂会审的口气问道:“昨天,这个闺女是不是在你房间里睡的?”我顽皮地眨了眨眼睛,说是。秀大妈立刻向我投来试探性的怀疑的目光,着急地说,“你要是把人家的肚子弄大了,可咋办?”我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地说,我要她就是了。秀大妈愤怒地责问我道,“你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吗?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我噗嗤一声笑了。秀大妈担心地说,“要是搁在从前,早把你们俩五花大绑押县公安局去了。”我反问道,凭什么呀?秀大妈说,“你们道德败坏。”我说我们俩是未婚夫妻。秀大妈听我这么一说,眼前一亮,逼问道,“真的吗?”我说是真的。秀大妈立马高兴起来,“要是你的媳妇,我可得好好的待她。”转身走到门口,又咬着我的耳朵说,“不管怎么样,还是领了结婚证稳当,俩人想咋睡就咋睡。”
以后,秀大妈的这段语录,就成了我跟铁木儿做爱的暗号了,每次,我们都会说:“来吧,想咋睡就咋睡。”
“也许有一天,我嫁给了你,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