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台上,八王子挣扎着爬了起来,挥开上前扶的人,跌跌撞撞地走了下去。
远处近处的人都在低声议论。
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可惜了。倘若建平公主是男儿,日后必当大有作为。”
可惜么?才不。
慕容璟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议论最凶的那几个大臣面前。周围的人看过来。慕容琼急急地站起来,要拉他,被他挣开了袖子。
他第一次走到那么多人的目光下面,抬起来头。心跳有些急。可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其实并不害怕。
慕容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没什么好可惜的。别人能做到的,阿——姐姐——也能做到。”
你是太阳啊。阿玖。你会照亮每一个仰望你的人。
可是,我还是会忍不住地觉得,太辛苦了。就像那一日过去,连给你看伤的医官都讳莫如深。你本来就可以做到任何事情,可是为什么你——我们——想要什么,会那么艰难?
“因为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不知道哪一年,她的回答还在耳边,带着炭火的余温。
自由,未来。那是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当得起用命去挣。
慕容璟忽然站起来,迎着她微眯的目光。血在身体里奔涌,狂热滚烫。
他冲口而出:“阿玖,如果我当上帝君,我们是不是不用拿命去拼了?你是不是可以自由了?”
他学着谋划一切的时候、甚至拉拢贺清延的时候,尚且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些什么,只是不愿这样任人摆布。可这一刻,这个他从来没有生过的念头,忽然就烧了起来。
玖之看着这个无比熟悉的少年。
苍白的一张脸,单瘦的身子,一点风寒都可能会要命的体质。他的眼睛向来生动颖慧,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明亮,像在深井里投进了火把。
她凝视着那漆黑的火焰:“阿璟。不是的。我们都有自己的战场,只有自己才能杀出去。”
玖之向他伸手:“我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这双手才能抓住。”
慕容璟愣怔在原地,视线里映着那只的手。修长的指,覆着厚茧和伤疤,硬朗而稳定。
那是阿玖。
她命里带风,生如炽焰。
烈日长空,这世间没有任何能够囚困她的东西。
她笑:“阿璟,你也一样。”
慕容璟慢慢伸手,握住了那只手。
所有的机敏隐忍都失了效,他从来没有这么直白和莽撞,这么少年轻狂——这么不顾一切地去坚信一个他都未曾想过的、无比荒唐的念想。
原来自己也早就,站上了战场。
他用力咽了一下唾沫:“阿玖。我们都会赢的。”
那深井里的火熊熊燃烧,再也不会熄灭。
“我前两天在这里看到了贺夫人。”玖之单手撑在窗沿上,半回过来身。
这里,晟胤宫。
慕容璟点头,把自己的底倒得干干净净:“贺夫人去年就在了。”
去年冬天,他独自回到那间民居,等着阿玖和顾先生送完贺清延。他坐在外间,太冷,没忍住咳了几声。长久的安静后,一阵细碎的铃响,里间的女人掀了布帘出来。
苏瑶直直地跪在他面前,叩首到底:“恩公,求你,不要送我走。我想在这里等他回来——等他回来,不必找,就能见到我。”
“这里……”
贺夫人却没有听他说下去:“这里危险,我知道。可世家势大,他一个人何其艰难。别的地方我无从知道,可槐阳有他们的势力。我也在槐阳。我就算无用,好歹能听会记……我总归是他的后背。”
她声音平稳,没有慌乱也没有狂热,决意却从底下透出来。
那副伏在地上的背脊,清瘦却坚强,撑起了一个归处。
玖之眯着眼笑,指尖轻点在窗框上:“阿璟,你知道‘贺清延要出事’、比‘他真出事’早太多了,远不止是将将足够保贺夫人回来。而且,你从一开始就打算把贺夫人弄进来吧。”
慕容璟眨了眨眼,眉宇弯起:“阿玖,你什么都知道。”
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弄进晟胤宫不算容易,再艰难的是让这个人用一个新的身份,自然地在这里生活下去,更毋庸说是作为眼线。
慕容璟早就开始准备了,甚至是在一切端倪将将显露的时候。他不动声色地谋划、推断,看着城里的风浪一点一点翻起来,然后果断至极也大胆至极地搏了一把,从风浪里把他原本无能为力的两个人捞了出来。
而甚至贺夫人,也如他所料的,走到了他最期望的一条路上,他早早铺就的一条路。
——无论是为了贺清延,还是为了这个“盟友”,无论是把贺夫人当作托付,还是人质甚至尖刀。慕容璟都会把这个人保下来,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阿璟。别怕。”玖之从窗边收回来手,虚虚地揽过慕容璟,拍了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