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因为疼痛变得模糊,唯有一个念头明晰:既然活着逃出来了,那么就得到上海去。
他要找姜素莹
如此经历无数坎坷,终于在新的城市落下脚来。廖海平吃上磺胺,总算能够有余力打理事务,清点起财务。
辛辛苦苦了这么多年,大宗财物随着烈火付之一炬。手下也死了大半,就连厂子都留在天津,带也带不走。甚至廖二爷这个名号,往后怕是也不能提了。
好在为了应急,他手上是惯常有一笔款子的。银行里也有些余额,可以供他支取,用化名买下一间公寓。
遭遇如此大的不幸,旁人都要替他捶胸顿足。但廖海平却心平气和,甚至隐隐觉得,这未尝不是一场解脱。
唯一挂念的,就是下落不得而知的姜素莹。
当然想要找到她并不算困难,但如今真的在了一个城市里,情况却变得棘手起来——在哪里见面,如何见面,见面又该怎么办,一系列问题搅成一团,就连果断如廖海平,都有些举棋不定。
二爷一向有他的考量,春红自然也有自己的。
此时宁静的公寓里,骤然响起一句:“二爷,我斗胆问一句。您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太太,您也在上海呢?”
是春红忍不住开口。
她是真的不明白,好不容易捡条命回来、也能和姜姑娘团聚了,二爷干嘛要避而不见?
这太不像他的做派了。
廖海平回过神,有那么一小会儿没有做声。之后他道:“还没到时候。”
既然主子说没到时候,那就是没到。
春红就算再心急,也只能瘪了下嘴:“那我明天还是先跟住太太,随时等二爷吩咐。”
简单的计划敲定完成,老孙Cao着破锣嗓子,从厨房里冒头骂起春红:“差不多就行了,就你话多。豆腐我热好了,你快端去!”
春红躬身走了。
人还没进厨房,已经被老孙拉着嚼起舌头:“你今日真见着太太了?她还说什么别的没有?”
看来这位是非得听到点虐恋情深的典故才成。
“还能说什么啊,太太都以为二爷没了!”
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讲起悄悄话,给静谧的屋子平添几分热闹气息。
室内温热,外面寒冷。玻璃上蒙了一层雾,叫人看不清方向。
廖海平把右胳膊在桌上摆平,试着蜷起手来。一次,两次,三次。每回到一半时,指头就收不起来了。
到底是拖得太久,哪怕皮rou长了大半,依旧落下些残疾。别说筷子和笔了,以后能不能握枪都得另说。
眼前又现出被击穿时的场景——血rou飞出去,十指连心,一动就打骨头缝里疼。叫人恨不得换一种活法,干脆把手剁掉算了。
但廖海平rou|体上承受着苦痛,心里却觉得畅快。因为高桥只来得及伤了他的手,而他一枪打断了对方的肠子。
猎猎火场中,四叔看见高桥死在地上,顿时吓得裤子哩哩啦啦都尿透了,哀求的起劲。
恐怕贪生怕死才是本能。但有的人天生少了些触感,须得真的死过一遭,才能觉出些不同。
廖海平也许算是后者。
太阳落山,公寓的电灯被“啪”的拉起来,远比油灯亮的多。廖海平眯起眼睛,很快就适应了这亮度。
新世界有新世界的好处,就如同活着有活着的好处。变故来的太快,叫人眼花缭乱,却也逼着人思考,往外面走。
热好的豆腐端上了桌,老孙分得一小碗,按老规矩猫在墙角吃了,被烫的龇牙咧嘴。
廖海平却没有忙着下箸,一方面是左手不大便利。而另一方面,是他不打算再心急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
翌日。
姜素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下午三点刚过。
眼瞅要到和春红约定好的时间,她把教学用的课本收好,装进布包,向讲台下的学生们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放课。”
女学生们瞧出她急着要走,于是没大没小的打起趣来:“密斯姜今天恁的这么着急,是不是有爱人来接您呀?”
说完自己先害臊了,于是相互打闹起来,嘻嘻哈哈,满脸通红。
姜素莹听了,停了脚步,回身温声道:“我没有爱人,只是一个女性朋友。不过你们倒是提醒我了——记得把八十六页背好,明天我要随堂小考。”
“密斯姜,饶了我们吧——”
“刚刚是谁胡说八道的,还不快去给密斯姜赔罪!”
身后响起一片天真的长吁短叹,叫姜素莹忍不住扬起嘴角,往外走的脚步都轻快起来,不多时就到了校门口。
西郊大学原是教堂改的,门口立着一樽圣母像。雕刻师大抵没留过洋,因此圣母脸圆肚胀,很有点弥勒佛的模样。
而此时那座不lun不类的雕塑下面,正立着个焦灼等待的人影。
“太……姜姑娘!”春红一激动,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