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海平望着姜素莹的眼睛,一直没有扣动扳机。愤怒和被背叛的痛苦朝他袭来,叫人几乎承受不住。
但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翻滚着的复杂情绪里,是隐约夹杂了一丁点庆幸的。
姜素莹并没有死去,也并没有堕落。
看看那双不会服输的眼睛吧,多么活生生。
时间在对峙中流逝,廖海平不动手,姜素莹也不肯低头。龙凤烛烧的太久,流下两行殷红的蜡油,滴落在银盘里,成了凝固的泪珠。
结打得太紧,这是个死局了。
但太阳是不会等人的,自顾自从河面上蹦出来,逐渐盖住整个院落。
天光大亮之际,院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车马声。
廖海平察觉出动静不对,抬起眼,老孙立刻心领神会的去了。片刻后他从前院回转过来,脸色却是灰白的:“二爷……”
“怎么?”
“狗已经来了。”
这一句话让廖海平微怔,他把枪口从姜素莹额上缓缓抬起:“现在?”
“对,已经在门外了。”
“有几个?”
“请柬上的那几位都来了,还带了十来个兵。”
这本就是一场博弈。
廖海平在关注高桥他们,对方自然也拿捏着他的动向。这伙人见原本应该去姜宅接亲的队伍迟迟未动,生怕廖海平是想要借机逃离天津,于是急忙改了过午的计划,此刻便来打探虚实了。
只是如此一来,形势对廖海平来说就变得颇为被动。时候太早,又太过突然,人手都还没有备齐整。
能不能不动手?
不能。
高桥既然来了,又带着兵,铁定不会白跑一趟。而日本人一旦踏进这宅子一步,但凡全头全尾的出去了,往后整个天津城都会知道,他廖海平也成了叛徒了!
堂内没人讲话,一片沉默的呼吸声。一屋子人一动不动,全都在等二爷吩咐。
不能再干耗下去,等下去更是死路一条。既然原先的计划派不上用场,那只能靠本能行事了。
但在清理家门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没做。
廖海平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姜素莹,拿定主意,淡声道:“把酒拿来。”
这间屋子原就是拜堂用的,交杯酒早早已经斟好,乘在银杯里备用。仆人从台案上端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递进廖海平手中。
廖海平把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另一杯抵在了姜素莹的唇边:“喝。”
姜素莹如何肯依,扭头就要往一边闪躲。她额上还带着一圈鲜红印子,是先前被枪抵住时,压出来的。
而这厢男人用力掐住了她的面颊,手一抬,竟把杯中酒朝她口里直接灌了进去!
辛辣的酒ye顺着姜素莹的喉咙往下淌,烧出一条缠绵的火线。廖海平眼见着她把最后一滴酒喝净,才松开手。
姜素莹终于能够顺畅的呼吸,狼狈不堪的咳嗽起来。
正在她几欲作呕时,又听得廖海平道:“喝了交杯酒,我们就是夫妻了。”
这算是哪门子狗屁夫妻!
酒Jing点燃了姜素莹的血性,愤怒和不甘直往上翻滚。她的身子被仆人压住,挣脱不开,但廖海平的腕子就在眼前,还没来得及撤走。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情,一张嘴,狠狠咬了上去!
齿痕深入皮rou,血很快便顺着廖海平的手腕往下淌,滴在石砖地上,汪出一小圈刺目的红。
下人大惊失色,急忙把姜素莹扯开。
而姜素莹把嘴里的血沫子吐掉,眼中满是恨意:“廖海平,你这个畜生!”
廖海平没做声。
仆人哆哆嗦嗦要给他递帕子,也被他抬手扬了。腕子虽然在疼,但是疼的鲜明。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滋味,原来他的血也是红的。
如果有更多的机会,他是很愿意研究清楚的,但眼下已经连仔细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了。
廖海平单是颔首,示意下人把姜素莹架起来:“把她拖出去。”
这章节姜素莹早先在书上读过,珍妃就是这么死的——这是要把她沉井了!
院子后身确实有一口井。
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那里也有一扇角门。
此刻朱红的木门被仆人打开,廖海平伸出手,用力往外一推,姜素莹就这么踉踉跄跄的被搡了出去。
廖海平隔着陈旧的门楣看着她,单是无比贪婪地看着,仿佛这样就能从她身上榨取出所有生命的力量似的。
他有千言万语想说,却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喝过交杯酒,就是一辈子的夫妻。哪怕进了Yin曹地府,哪怕姜素莹日后再嫁人,这笔账也抹不去。
姜素莹是有力量的。如果他没能闯过去,那么她会替他活着,在崭新的世界里长长久久的活着。
廖海平收回目光,利落的转过身子。儿女情长之外,全是坎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