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那一大家子,她已经领教过一次了,的确有些难缠。
马车在狭窄山道徐徐前行,车内两人低声说着只有彼此能听清的话,偶尔将目光投向窗外的远方。
初冬的山野处处挂着白霜,天色Yin霾,前程未明,但偶有微光。
第44章 离别 就好像他们从没出现过一样。……
世子的马车缓缓驶离周村之时, 殷陆却被姜道飞叫住了。
姜道飞指着屋内那只装满财宝的箱子,道:“殷公子,这些东西, 还是请你带回去吧。”
“这是对姜舅父抚养初念妹妹多年辛苦的酬谢, 还请姜舅父收下, 不要推辞。”
姜道飞语气冷淡:“我不与你打嘴上官司, 初念是你殷家女儿,但也是我姜道飞的外甥女, 我看着她从襁褓婴儿长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对她的疼爱远比你们这么陌生人多得多, 别用这些俗物脏了我的眼。”
殷陆却笑道:“姜舅父高洁, 晚辈也有耳闻, 这么多年来您悬壶济世为百姓,行的是仁医之术, 所以即便救人无数, 却依旧过得清贫。您自己习惯了这种生活,但您的家人呢,他们可还甘心?”
殷陆看了一眼角落里的秦氏, 再说话时, 脸色就沉了沉:“这些谢礼,我劝舅父您还是收下吧。免得舅母为了生计, 再做出什么卖儿卖女的事情来。”
说完便转身离开。
这番话将姜道飞气得手脚发抖,却无话可说,只因秦氏给殷处道送出的那封信,里头就明明白白写着:家中贫苦,养不起多余的孩子,还请来人将她接走。
因为她写了信, 殷氏便派人来了。
因为她哭穷,殷氏就送了一箱子金银珠宝。
这哪里是谢礼,这分明是响亮的一巴掌,拍在他这个为人舅父的脸上。
“馥娘,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姜道飞佝偻着身子,背对着妻子的方向,沉声问道。
屋内闲杂人等都散了,秦馥娘这才抬起头,却见丈夫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心中一惊,直觉为自己开脱:“我们已经养了她这么多年,现在她大了,我想把她送回她自己家,我有什么错?”
“可你总得跟我商量!你明知当年是什么情况,若非殷处道提供了足以证明他清白的证据,若他真的是害姜氏灭族的凶手,你不就是把初念往火坑里推吗?”
秦氏冷笑道:“事实证明,那孩子的运道还不错,她爹看来是个肯善待她的。”
姜道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事到如今,你仍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秦氏怒道:“我错了?我有什么错?你不想让初念回到那个家,你乐意遵守那个女人的叮嘱!她不让自己的孩子跟着她爹,却把她交给了你,不就是看准了你性子软,好拿捏?你自己有儿子,可这么多年,你疼爱那个女人的孩子,比自己儿子更多!不论是吃穿用度,还是教授医术,你敢说,你没有偏袒初念?”
“我偏袒?”姜道飞身形一晃,“承志是我自己的儿子,我难道会亏待他不成?初念聪慧,我多教一些难道也有错?要知道,我这一身的医术,可都是我师父,也就是她外祖父传授的,我这个姓氏,我这条命,都是他们姜家给的!当年,若不是素娘在冰天雪地里把我捡回家,我姜道飞二十年前就已经饿死冻死了。如今,我只是帮他们照顾个孩子,饭桌上多副碗筷的事,这就叫偏袒?”
“是,他们姜家都是大善人,他们救了你,传授你医术,所以你就活该后半辈子躲在深山老林不出来?姜家出事,跟你有什么干系?那么多嫡系弟子走的走,散的散,偏偏你这个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养子,却要学人家尽忠职守,要帮他家传承医脉,还要帮他家养孩子!”
秦氏越说越委屈:“想当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家中不说大富大贵,未出阁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有人伺候使唤的,这么多年陪你留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山野岭,菜要自己种,衣要自己裁,我何曾抱怨过一字一句?我说这日子清贫,难道说错了吗?我说这孩子难养,又难道不难养吗?”
姜道飞被她这一通爆发式的哭诉弄愣住了,这么多年来,秦氏的确从未抱怨过,所以他一直以为她甘心情愿,陪着他在这山中隐居。
山中生活不易,孤独困苦只是一方面,可能还会面临豺狼虎豹的威胁,在家中院内找到的蝎子毒虫,是再寻常不过的经历,暴雨时节可能还会遭遇土石流,房屋都被席卷一空。
姜道飞隐隐记得刚来石壁山定居那阵子,秦氏格外沉默,但不论遇到什么样的艰难困苦,他们都共同面对,最终还是熬了过去。
十多年过去了,他直至此刻才知道,原来她心中并非没有怨,只是从没说出来而已。
“我愿陪你吃苦受累,我也愿陪你归隐山林,可那个孩子,每次面对她,我就想到她的娘亲,想到你对她的满腔心意……我不甘心啊!小时候倒也还好,我说服自己,不要多想,可是这几年,那孩子越来越像她,越来越像……”
姜道飞被她说得是既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