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一关, 房间中就真的只剩下刺心钩与喻红叶两个人了。
喻红叶气闷了半晌,而后从角落里捡了个还算完好的椅子,将就着一坐, 道:“怎么着, 谁也没捞着好, 这下满意了?”
“是你先生事。”刺心钩仍躺在床上,道。
“我先生事?”喻红叶轻轻挑了挑眉, 道,“楼醉仙, 不是我说你……你觉得我是在生事吗?”
他说着,懒懒地靠在椅子上, 好整以暇,缓缓道:“白姑娘不好意思说出口,你心里就真的一点数儿都没有吗?你天天蹭着人家,半步都不肯离开。人家姑娘不好意思说你,你就真当人家姑娘就是乐意的?”
“……”
刺心钩沉默了片刻。
“……她没说不乐意。”半晌,他低声道, “我是要保护她。”
“保护她?”喻红叶笑着摇头, 徐徐道,“楼醉仙, 这话说出来,你自己相信吗?她为何要人保护?是有人要害她吗?若说的是苗谷的那些,那大可不必。就凭那些人,你就是人在白姑娘百丈之外, 都不可能让那些人碰到白姑娘一根头发, 何须贴身?”
“你其实……”喻红叶看着刺心钩, 声音不急不缓, 道,“就只是想要赖在她身边不走罢了吧。”
刺心钩没有说话。
喻红叶见状,在心中暗暗勾起一丝笑意,面上却半点也没有显露,又道:“这么赖着,你倒是高兴了。可白姑娘呢?她可高兴?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身边天天赖着个大男人,同吃同住,寸步不离……楼醉仙,这说得过去吗?说你污人家姑娘的清白,你还不愿听。我便问你,你如是这般,是否是污了白姑娘的清白。”
刺心钩沉默不语。
喻红叶心里的笑意越发明显,声音却慢慢严肃了起来,道:“言尽于此。我睡了,你自个儿好好想想吧。”
顿了顿,他又再次开口,声音听上去甚是郑重,道:“刺心钩,你如何,我根本无所谓。但白姑娘,你若还要损她声誉,令她厌烦……”
“——我绝不会饶你。”语调不知何时,已变得坚定而冷硬,再没有一开始那懒洋洋的样子了。
刺心钩没有回话。
看来,是无话可说了。
喻红叶便压着心头的笑意,闭上眼睛,就着那把半破的椅子,打算睡上一会儿。
他以为刺心钩不会再说话了。
毕竟,刺心钩本就是闷葫芦一般的性格,时常不知该说什么话。若是不知,他就不说话了。
然而,过了好一阵,就在喻红叶差一点入睡的时候,刺心钩却忽然开了口。
他说:“你不是为白芨的声誉而说话,你是为了你自己。你不愿我靠近她,是因为你自己想要靠近她。”
喻红叶愣了一下,瞌睡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
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开始……
这个人,居然这么开窍了?!
刺心钩说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转过头,看着喻红叶。
“你若是当真喜欢白芨,我尚且无话可说。可你靠近白芨,却不是因为喜欢她。而是因为,你把她当做了阿姐的替代品。”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声音才是真正的寒凉。
与方才喻红叶一直藏着笑意的作秀毫不相同,刺心钩的声音如坚冰般寒冷,浑厚的内劲挟着主人的不满,令人闻之而胆寒。
“你这样对她,毫不尊重。”刺心钩神情严肃无比,“她便是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有那么一刹那,喻红叶竟被震慑住了。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竟会被从小认识到大的刺心钩所震慑。
回过神来,他的心顿时为冰冷的愤怒所充斥。
“是我……”他低低地开口,“乐意的吗……”
“是我……”他猛地抬起头,“乐意的吗!”
“我乐意用别人代替阿姐吗?你当是我乐意的吗!”喻红叶瞬间抽出剑,一剑擦过刺心钩的咽喉,深深地没入了他身后的墙壁,“若是不愿我去找什么替代品,那你倒是把阿姐……还回来啊!”
刺心钩闻言,整个人猛地一僵,紧紧地抿着嘴,眼中的痛苦刹那间如汪洋般漫无边际。
他闭上了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接着,他睁开眼睛,而后平静地站起身来,一把握住喻红叶的剑刃,将他的剑从墙壁之中抽了出来。
鲜血自他的掌心缓缓流下。
“我的话,与十七年前,没有变化。”刺心钩道,“我的命,虽换不回阿姐的命,却可以任由你们出气。你也好,清衡也好,砍我多少刀,砍在哪里,我都不会躲,也不会叫。”
他说着,将喻红叶的剑置于自己的胸口,将自己视为用于赎罪的祭品,一如十七年前那个小小的孩子。
他是祭品,因为令最重要的人失去了生命,存活便是有罪。
他愿献出生命,因为连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恨不能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