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茂心头一紧,几线藤蔓沿着衣领攀上脖子,汗从发间涔涔而下。
双手攥紧丝线,一牵。
心不定,力道亦不受他控制——
张自明身后瀑流倏地炸开七八尺高。
飞沙走石,水瀑迸流山石裂,令湖心亭亦晃了一晃。
张自明斜斜一翻,堪堪避过暴烈气劲;却被气流冲飞至丈余开外,勉力一个腾空,滚至山壁下方才稳住身形。
长孙茂亦被方才力劲一震而退,索性趁力而起,双手交握谈枭。
秋水长天一色之中,一线长丝晃了一晃,如一矢流光,向张自明直坠而去。
张自明一卷袖袍,抽飞出匣中长剑横档流光。
流光钉住长剑,自锋刃打旋,铰住了长剑。
山壁与溪畔两相用力,皆不肯松劲。
长丝绷直铰紧,映出刺目霞光。
忽听得“锵”地一声——
长剑从中折断。
张自明见势不好,只得收袍卷住断剑,横而格挡汹汹而来的下一击。
“啪”地一声,断剑脱手飞出。
长丝如有生命一卷而回,复又当空一闪,数道金光向张自明追袭来。
这是她方才在亭中镌刻的,糅合了大悲杖与月影剑的悬剑空垄!
张自明斜滚出数尺,立在一块大石上,避过漫天金光,引出气吞山河萦绕周身。
他已避无可避,这已是死守之道。
一记悬剑空垄直坠下来,击出“哐”一声巨响。
张自明死死扛住了。
沉重力道却将他压低数尺,嵌入巨石之中,碎石没过膝盖。
张自明试着将双腿拔出,试了数次无果。
双膝在石块中卡得死死的。
头顶金光又是一闪。
他咬咬牙,大声说道:“我认输。”
金光一收的瞬间,流云四散,天紧跟着暗了下来。
长孙茂跳上大石,微微蹲身,向他伸过手。
张自明看了眼那攀满漆黑藤蔓的苍白右手,抬手与他一个击掌;复又握住,借着从掌中游来的力劲,将自己从石块间拔了出来。
膝上见血,两人具在巨石上稍歇片刻。
张自明见他眉间微蹙,冷汗具下,问,“感觉如何?”
长孙茂遥遥头。
酣畅淋漓的感觉慢慢褪去,那股热息又从丹田缓缓升起,激得小腹剧痛难忍。
他重温张自明教他的调息十六字诀,方才勉力克制住。
脖颈的枝桠悄然往上攀附些许,爬到鬓角。
·
呕血之后,叶玉棠一直陷入黑暗之中,至此才缓缓睁开眼来,透过泛红发暗的视线,往溪水畔望去。
亭与浅溪之间仅有丈余远,亭高溪低。
透过花影参错,她瞥见了长孙茂。
灰旧的外衣,惨白的脸色。
裸|露的肌肤上爬满黑纹络,令他俨然吸附于漆黑花藤上的幽魂。
内力驱使,令他五感皆灵敏异常,觉察有人看他,立即抬眼,往她看来。
相视一秒,叶玉棠觉察自己立刻移开视线,转而望向面前溪流,又看看远处山缝。
听得远处两人往亭间走来。
旋即,一黑一灰的身影映入眼帘。
叶玉棠复又移开视线,只是不去看他。
张自明体力不接,于亭中坐下。
亭前chao水褪去,一粒一粒细小碎石隐入地面,一条石板路呈现于众人眼前。
万物归于寂静。
张自明道,“机关开了,你可以去往洞神庙。”
长孙茂垂头看道人片刻,忽然问道:“你为何来这里。”
张自明默了一瞬,方才说,“一位朋友因我而死。”
叶玉棠与程霜笔闻言皆是一愣。
他说的“朋友”,多半是指应劫。
长孙茂又问,“你为何要帮我?”
张自明道,“你以命相搏,我不能见死不救。但最终我落得下风,愿赌服输。一码归一码,这是我做人的道理。”
说罢,众人具是无言。
只李碧梧轻笑一声,“你们这些迂腐道士,最蠢。”
长孙茂闻声又看向李碧梧,忽地说道,“前辈,劳烦你一件事。”
李碧梧唇缝间挤出一个字,“说。”
长孙茂道,“一会若有人从此山中逃走,务必帮我截住他。”
李碧梧不应。
长孙茂一直候着。
李碧梧只得答道,“放心,这谷里,哪怕一只鸟也逃不出。”
长孙茂又望向程霜笔,想想,忽然说,“若我没从这山中出来……”
程霜笔没理他。
长孙茂面不改色,“若我没从这山里出来,劳烦师兄帮我照看棠儿。”
程霜笔从他中毒那时起,便心头郁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