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霜笔声音难掩苦涩,“血影……一日三粒九参丸吊着命,但恐怕也就在这两天了。”
谷中安静了一瞬,“就在这两日,你却为救我两人一命,将你与她一同搭了进去。”
程霜笔笑起来,“我轻功不济,来这一遭,不过想叫自己问心无愧。这山头我是过不去了,可若能伸手搭救一条可救之人性命,来日下黄泉,她必不会怪罪于我。”
又听得一阵腾掠之声,说话声已从更高处传来,“我没有你高尚。”
程霜笔道,“人活一世,问心无愧即可,无需同他人较量高尚。”
此后两人皆是长久无言。
猫鬼截损内力,他周身无内力流转,无法维系如常Jing力。这一番折腾下来,疲倦已极,索性闭眼瞌睡。渐渐夜深,头顶身后仍不见消停。隐隐醒来过两回,一回是他去添柴,一回是他下水捕鱼,烤熟一条仍到他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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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了,飞鸟回林。
也不知其中哪一只缺德狗日的鸟的吃饱喝足,在他头顶驻足片刻,连屎带尿滋了到他脸上。他抬头正欲破口大骂,忽的满林子鸟惊而飞,一灰黑身影从天斜冲而来;尚不及他看清,迎面便是一脚。
程霜笔闷哼一声,整个人倒弯作“弓”字,被踹地退飞百步,栽进林子里。
那影子紧跟着轻盈落下,往前疾冲几步,俯身拍拍他脸颊。
程霜笔应道,“活着。”
那人起身便往一旁火堆走去。
程霜笔咳嗽两声,“万幸你没内力,否则我这命怕是就折在这这里了。”
说罢他盘坐而起,缓缓解开截脉,催运周身内力流转;一面斜眼往他望去,只见他将背上所负褡裢摊开来,先从中取出轻裘替她盖上,又取出手炉、丹药、绳索、胡饼一沓、水壶等各色事物。
程霜笔惊疑无比:“你到山外去了?”
他点头,嗯地一声。
程霜笔回望身后高山,“如何做到的?”
他答道,“震甲,艮寅,离丙,坎癸……昨日你教我捕鱼,我现学现用。如此一来,每座山只需找准十个方位,便可出去,进来也是一样的。”
程霜笔笑了,“你倒是聪明。”
他随意答道,“我跟马氓学的。他也不会轻功,所以事先在山中找准方位点布下蛛网机关,无论来去,都是同样的位置。”
一面说着,他将药粉捏碎撒入壶中,就着里头稀粥喂她喝下。又添了两粒炭至手炉之中,塞入狐裘之下。
程霜笔又问,“之后,你如何打算?”
长孙茂在她身侧盘坐下来,“我本想叫马氓来带路,领我再往里几座山去看看,等将所有位置记下之后,再带她进山,以保万无一失。只可惜马氓的主子已寻到他想要的高手,不打算再领人进山去。我差人看过,客栈外的传信蜘蛛也已经撤了。”
程霜笔心头一凉,“那小仙人墓便去不成了。”
长孙茂道,“去,一定要去。我打算假扮个人。”
程霜笔问,“什么人?”
长孙茂在斜后方说了句,“倘若这举世间无人能敌的高手来了云台山中,马氓一定会回心转意。”
程霜笔正想问是谁,一转头,发现这趟回来,他头上戴了顶草帽,周身换上一身灰黑短打,腰上别了只白玉酒壶,背上背了把琴,六根弦。
程霜笔不由忧心,“尹宝山?你如何得了扮他!”
说话间,他已转回头来,面目已全然不是长孙茂的。脸上轮廓凌厉,眉目深长,眼尾上挑。原来叶玉棠的面容更像她父亲,程霜笔心想。
再又打量,见长孙茂言语之间,眼位纹路轻现。程霜笔不由感慨这易容之术巧夺天工,连他人眼纹亦能描摹。可谁知就在这时,长孙茂抬起眼来,露出仍是黑白分明的清明眼眸。
是属于少年人的眼眸。
程霜笔摇摇头,“你我都不曾了解尹宝山,何谈模仿出世高人举止?稍不注意,便会被人察觉实乃易容,岂不使你陷入危险之中?”
长孙茂略不耐烦,“我知道。但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将帽檐下压,恰恰能将视线遮挡。复又说道,“除了易容,我已请劫复阁帮忙四散消息,说尹宝山现身思州。我猜马氓有蛊虫留在思州和这云台山中,以便探知外界消息。正好这腾掠之术我还没练熟,马氓又分不清轻功暗器之别;倘或我以这身打扮,在此处与思州城中往复几趟,马氓一定会来寻我。”
程霜笔一时无言。他执意如此,他也没有别的路可走,旁人也劝不住。
长孙茂问道,“你内力几时可以恢复?”
程霜笔道,“一天之内,便可以走动。”
长孙茂道,“能否替我先照料棠儿两日?每日服一粒黄包袱中的丹药,两碗清粥,不叫火堆熄灭即可。”
程霜笔道,“你尽管放心。”
话音一落,面前影子一晃,于林中几个起落,便已消失不见。
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