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急匆匆地便走了,守戎看着,满不是滋味。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于是也忙携了守澈追上去。
到了中宫,才知皇后已醒,正由人服侍用药,所谓遇刺落水不过虚惊一场。可皇帝见了那散发苍白脸儿,自然心疼,上前一把搂住,怪嗔了一番,又从侍女手里接过药亲自喂给皇后,一面嘘寒问暖,一面叮咛嘱咐。
看两人的样子亲热,水燕忙带着众人退出房中,守戎与守澈却在这时走了进来,眼直钩瞪着两人,其中怒意不说自明。
姶静皇后被他们看得头皮发毛,连汤药也不喝了,抬手指了指。
皇帝这才回过头来,看见这兄妹二人,讪讪地笑了两声,道:“朕方才担心皇后,匆匆出来,也未顾及你们,是朕的不是了。许久不见,你们想必也生疏不认得了,皇后,这便是戎儿和澈儿!”
姶静柔情一笑,道:“原来是二皇子和公主,来!过来里边说话。”
皇帝见两人神情古怪,有些拉下脸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快上前向你们母后见礼!”
守澈抬头看了一眼守戎,见他神色未动,便也站着不动。
良久,或觉得气氛微妙,守戎挑眉,冷冷道:“为人子者,怎可称杀母仇人为‘母’?”
一双眼里多少怨恨怒愤,说也不明,道也不清……
他回了宫虽会有所收敛、虽会有所顾忌,但本质里他还是那个耿直固执的血性男儿,所以纵然知道这么做愚蠢之极,除了触怒龙颜外毫无意义,他依旧不肯相让。
果然皇帝听了这话,当下放了手中的碗,沉yin道:“过去的事总放在心上做什么?再说皇后也不过无心之失,皇后才是你们的嫡母,如此言语成何体统!”
“原来如今父皇心里,已成了无心之失了吗?父皇能忘,儿臣不能忘!父皇妻妾众多,儿臣却只有一个母亲!”
守戎的心沉入了万丈深渊,谅是再少年老成,也不能把持此时心情……
那件事是他心中芥蒂,不愿意原谅任何一个人,对守尘他尚且做不到和颜悦色,又怎可能若无其事地在姶静膝下承欢?
“放肆!”
皇帝怒喝道,对上那双冷漠的眼,又不禁软下半分,“戎儿,你越说越不像话了,你这是、这是在指责朕薄情寡意吗?”
此时面对盛怒,守戎却只剩下恨意,不惧不畏反而直言顶撞道:“恐怕不是儿臣要这样想,是父皇令儿臣不得不这样想!父皇若有半分对母妃的旧情,恐怕也不至如此!”
“你!”皇帝愤然起身,上前狠狠地打了守戎一巴掌,大骂道,“逆子!”
守戎淡淡地抚过生疼的脸颊,眸子中依旧没有丝毫退让:“父皇可是在用这一巴掌告诉儿臣您并非无情?并未忘母亲惨死?”
皇帝怒气更烈,拿过药罐就要扔过去,姶静连忙下床来拦住,好言相劝道:“陛下,二皇子年幼性急,一时冲撞,陛下念他是孝心所致,万勿厚责!”
皇帝看了姶静一眼,略略平静下来,道:“你还为他说话,你我是他父母,他却为莫须有的事忤逆朕!你瞧瞧!天下间岂有这样的逆子!”
姶静这边捋顺了皇帝,又过来劝守戎道:“二皇子,还不快向你父皇赔罪!”
守戎冷哼了一声不作理会,但知自己不该对父亲恶言相向,心下倒也平复了些许,皇帝瞪了他一眼,骂道:“这逆子不知人lun,该先向你谢罪才是!皇后如此通情达理,为你求情,你不知羞愧吗?”
守戎闻言,瞬时又暴怒道:“我不稀罕!”
皇帝气得直吹胡子,又抄起药罐奔过来,守澈眼见哥哥要挨打,立马踮着脚拦在前面,稚嫩的脸上表露出来的倔强令皇帝不由地愣了一下!
有时候最让父母心疼的,不是孩子的哭泣,而正是这种倔强,皇帝心中有些恍惚,软软地垂下了手。
守澈转身去揉哥哥的脸,心疼得问道:“疼吗?皇兄?”
守戎看着妹妹,无奈地拍了拍她的小手,勉强笑道:“不疼,皇兄不疼!澈儿乖,不许哭!”
守澈很是听话,当时止住了泪水,转过身,一嘟嘴冲皇帝道:
“父皇!你若是有情有义,怎么能下得了手打皇兄呢?刚才用膳时,父皇还说皇兄自请去北疆受苦是一片孝心,还说对我们兄妹有愧。既然如此,那如今皇兄能脱险保命,更有功回京,父皇不该宠爱吗?不该补偿吗?
“皇上、皇后夫妻伉俪,一听皇后出事,却撒了我们奔到这里来了,可知父皇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只是皇兄重回故家、触景生情,丧母旧恨未平,纵有冲撞也有情可原,而父皇却只顾面子,不加安抚反倒苛责,是何道理?”
“皇后再好,也不得不承认她是害我们失去母亲、远赴边陲的人,敬重嫡母虽是大孝,但难道能为此不顾生母吗?父皇若体谅哥哥难处,怎忍心不顾我们感受?怎忍心叫我们向她磕头道谢?”
“父皇是重情重义,却可惜顾念与皇后夫妻之情,便忘了父子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