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桂酒少年赶忙入了酒舍。
店家早已为这贵族小哥准备好了二楼的上等雅座,刚好能在最佳位置把那一楼正中央之事看个一清二楚。隔壁一桌皆是贵族女子,早已双眼泛桃花,还有一位流出了口水。
“先生,吾之爱!”那花痴女子自楼上扔下了鲜花。
闻听那先生会讲兵家故事,广陵王心中又生了三分好奇。听说那先生会模仿女子音容笑貌,又忍不住眉心一簇,心生三分鄙夷,这反让他更加疑惑:何人饱读诗书却如此厚颜无耻?莫非,这说书先生无法入仕?
广陵王大步流星步入这酒舍,欧侯坤忙给撑起一把绘了金粉猛虎的油纸伞,被他摆手制止。
“收起来。”
广陵王自持身材高大,相貌英俊魁伟,就算微服出游,也总会被路人侧目仰赏,更有不少女子红着脸偷窥他,但这次,他华步向前,竟无一人留意他英姿。连楼上的花痴女子们都没留意酒舍内出现了这等傲岸美男子。
酒气四溢,酒香弥漫于整个酒舍,舍内的少年子弟们个个伸长了脖子,带着家丁书童,仿佛来听故事是一种身份的象征。酒舍里琴声悦耳,有歌女漫歌:
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乐。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宾式燕以衎。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君子有酒,嘉宾式燕绥之。
翩翩者鵻,烝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
广陵王先就冷笑了一声:“京城的靡靡之音还真多。”
酒舍中的酒气,有自家新酿的桃花酒味,有旧年的醴酪,高粱酒香,还有宫中上好羊羔酒的味道,绵柔甘醇之意,塞满唇齿,更有药用的菊花酒,桂花酒,茉莉花酒气掺杂其中,宫廷醴酪之浓香,枣集美酒之馥郁,惹人流连。
广陵王心道,孤年少时嗜酒,未免酒后鞭名马,骄奢之余,痛失江山,此人竟在白日里饮酒纵歌,竟全然不在乎?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厌厌夜饮,不醉不归!”
广陵王听到了一声温柔的yin诵。
好熟悉的声音,莫名的,广陵王就觉得儿时听过他的声音一般,温柔而内藏着摧枯拉朽的力量。然而,这声音听上去最多不过弱冠之年,年龄却又与自己儿时听到的青年声音不太相符。
广陵王越发想与这少年先生一会。
三杯下肚,少年先生道:“多谢请在下饮酒的友人们。昔日老子奉上枣集美酒以款待孔子,孔子曰:唯酒无量不及乱,而今,在下只愿逮为乐,当及时!”
众人鼓掌,纷纷道:“先生开始讲故事吧!我们可等了许久了!”
送酒的少年道:“先生既饮下在下送的酒,今日可否讲一讲范蠡勾践夫差的故事让我们见识一番?”
少年先生笑道:“十分抱歉,兄台若是想听在下对献上美人西施的范少伯美言赞赏,怕是寻错了人。”
献酒少年道:“先生只管讲故事,我们听个新鲜。”
那少年先生把那春秋末期的范蠡、西施,越王勾践、吴王夫差之事好生描述,意外的是,他竟对后来败失江山的吴王夫差好生褒扬。对卧薪尝胆的勾践颇有微词,认为他胜之不武。
广陵王心道,何人如此不通实务?终于按捺不住,单手将一众人群推开,却见到了一位年不过十七八岁的白衣衫少年,他不羁地斜坐在酒舍中央,左手执酒壶,右手捧一部竹简,桌上还摆满了大小酒坛,金、银、碧玉酒樽。
这少年先生也似乎发现了有人正颇有深意地望着他,霎时与广陵王四目相对。
这一眼,广陵王胸似万熊挠心,又似万剑穿心,他双目血红,恨不得拔剑刺死那少年。广陵王只觉得天降霹雳,要把他劈裂,这一眼,惹得穹隆之上也雷电交加,好长的一个闷雷,把整个Yin暗的天空都照亮了。
“好像。”广陵王在心中惊呼。
少年恰似多年前那捭阖于东宫的皇长兄,那个曾经当过许多年太子,现在已经死掉十几年的人。
多年前,广陵王还是个懵懂的孩童时候,就在东宫第一次见到了正在与父皇交谈的皇长兄。
“拜见父皇!大皇兄抱!”小小的他跳到了皇长兄的膝盖上。
“胥儿乖。胥儿先给父皇、母后行礼。”皇长兄笑着把他抱下膝盖。
爽朗清举,肃肃如松下风。与这位少年一般。
当年的皇长兄一般目似秋月,笑似春光,俊朗的姿容,不凡的气度似一位仙人。更相似的是,这少年也如皇长兄一般,满口荒唐可笑的仁义礼智信,年纪轻轻却像个迂腐老头。
偏偏乖戾的父皇最宠爱他皇长兄,皇长兄死后,父皇还为之建立宫殿以表怀念,不惜劳民伤财,民怨不绝。
广陵王第一眼就恨上了这个笑得欠杀的美少年——明明是一个布衣少年,多读些书作甚!多读几部书不打紧,偏又有这般的论调!还生得与他死去的皇长兄生得如此相似!俊美,荏弱,仁慈,坚韧,那个自刎而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