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马车车帘似被风随意吹起一角,露出里面人的半张脸,随即又被掩住。
可便只是这一眼,也足以让众人看了个明白。
反应最快的是李轶,他捂着头就是一声哭叫:“表兄!你要给我做主啊!”
即便是许多年后,每当唐桁想起这一刻,他都对自己那一瞬间的心情记忆犹新。
就像是正在燃烧的火苗被瞬间泼下一桶冰凉的水,又像是一只本就残破的瓷碗被高高掷下,荒唐碎落满地。
这世间的一切是非黑白,公道正义,都抵不过那一声“表兄”!
“子宽,是赵家的公子,赵希文。”沈思齐最先想到了来人的身份。
赵希文,赵希哲的堂兄,三年前的状元,现任职中书。他的祖父才是太后娘娘的同胞兄弟,他与太后的血缘,比赵希哲与太后的血缘,还要亲近。
于是唐桁就看着那马车,从人群自动让开的道路里驶来,停在李轶的身边。
他听见马车里传出一个声音:“什么人都值当你当街斗狠,违反律例?”
李轶低头,乖得与刚刚判若两人。
唐桁又听到赵希文朝捕快说道:“家人行事失当,本官带回管教,定给京兆府一个交待。”
捕快爽快地应是:“大人明察秋毫,明断是非,应当!应当!”
马车堂而皇之的驶离,一众纨绔跟随离去。
捕快目送一会儿,回身朝马明安慰几句,要他快去请郎中,便脚底抹油的走了。
人群散去,唐桁立在原地,目之所及,是被刀片划得浑身带伤的众人,狼狈至斯,却什么公道都没换来,像个,笑话!
“马兄。”唐桁从袖中掏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快带姚杰去医治吧,请最好的医生,至少……保住另一只眼睛。”
马明接过钱,道了谢,背起姚杰匆匆离去。
唐桁叹了口气,与沈思齐搀扶起受伤最重的谢英,叫上一旁的宁静心,走回了客栈。
直到把谢英送进房中,唐桁才突然觉得哪里有些别扭。细思今日之事,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被人在背后盯住的感觉。
裴府。
“小公子,李轶那里,我们已经安排好了。”锦英进屋时,裴云潇正站在窗边出身。
上午事发时,裴云潇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尤其是那帮鞋尖上钉了刀片的打手,如此凶残手段,让裴云潇直觉此事没有那么简单。
可她却也查不出什么,更不知闹这么一出子又能得到什么利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替自己人出口恶气。
“药量如何?”裴云潇冷冷开口:“我要让李轶的半张脸,永远烂掉!”
锦英一笑:“小公子放心吧,他这辈子,怕是不敢见人了。”
“哼。”裴云潇心里总算解了气:“姚杰呢?”
“左眼保不住了,也……再难登仕途。”
裴云潇闭了闭眼,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好半天,才终于平静下来。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等着!
无论是裴云潇还是唐桁,都以为打架之事已然过去,可谁也没想到,这件事,只是个序章。
这天一早,唐桁因前一晚读书熬到三更,因此难得睡了回懒觉。正半梦半醒,不知时辰,却听到门外有人敲门,听起来很是急促。
他一个翻身,从床上跃起,披上外袍,走出去打开了屋门。
是客栈的小厮:“唐公子,出大事了!”
“什么?”唐桁瞬间睡意全无,连忙追问。
小厮急地跺脚:“有一群人围在东林酒楼门口,又是骂人又是打人的,我们东家和谢公子他们都去了,东家说您身手好,要小的来请您前去帮忙!”
唐桁朝外一瞧,天色竟已接近正午,正是东林酒楼生意热闹的时候。他点点头,回屋拿了腰带,便快步飞奔下楼。
东林酒楼之外,已然是人头攒动。
唐桁不过在人群外停留了须臾,立刻就听出了缘由。
来闹事的还是上次与他们打架的那群纨绔,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李轶不在其中。
这伙人打得是为上次未了的矛盾出气的旗号,找到东林酒楼来,自然是因为这里是寒门士子常来的地方。
他们一来就开始砸抢酒楼的东西,韩少祯手下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反应过来,将他们轰了出去。
这群人一看进不了酒楼,就站在门外骂骂咧咧,只要是进出酒楼的人,不管是谁,叫什么,张口就骂,上手就打。
谢英和沈思齐认得他们,因此一来就被他们围攻。同来的秦东襄和李延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着那些人各种侮辱的言辞,又哪里能忍得住,自然也加入了骂战。
不消片刻,这场骂战便波及了几乎所有寒门儒生和世家子弟,两方竟随时还有更多的支持者加入进来,骂得昏天黑地,天翻地覆。
而今天,京兆府的衙差像是凭空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