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云心心里还是有些怕这位小主子的,是以也不敢太多话,也就时不常的,跟阿哥念叨几句亲娘的好处,再劝劝他如何讨好主子爷,也不敢太深份了。
但就是这样还是惹来了弘历的不满,若不是眼下实在无人可用,只怕早就把她打发出去了。
弘历放下脸来再无人敢拭其锋芒,云心虽然小心眼多但手脚还算利索,很快就伺候着弘历换了身颜色鲜亮的衣裳,往正院去了。
“儿子给额娘请安。”弘历利落地打了千儿,再抬头时已经全然没了之前少年老成的样子,笑的一派阳光。
明冉对这个一手养大的孩子也很亲近,“好了好了,哪儿那么多事儿,快起来,知道你要来,早就让人温好梨水了,快坐下用些。”
弘历端起碗一饮而尽,喝完抱怨道:“这梨水还是得用凉的,温了喝到嘴里总觉得乌里乌嘟的。”
“你这孩子,这都入秋了,可不能再如此贪凉,”说完又对着伺候弘历的下人们吩咐道:“不可一味纵着阿哥知道吗?以后果子、甜碗都直接端上来就是了,不要再用井水拔了。”
弘历也没坚持,笑着点了点头,他现在正是可爱的年纪,虎头虎脑的胖小子裹在湖蓝色马褂里,圆顶小帽正中镶着大颗的翡翠,少爷派头十足却又不失童真。
明冉看见他觉得这些天压在心里的情绪缓和了不少,把他拉到身边温柔道:“我们元寿越发神气了,额娘那儿还有块水头更足的待会叫人给你换上,对了,也别光用翡翠,再做一定镶红宝石的吧,你小孩子脸嫩,最衬这些鲜亮的颜色了。”
弘历笑着点头,不知怎的他这个嫡额娘总喜欢把他打扮的花花绿绿的,看她自己穿衣裳也挺素净的啊,不过明冉眼光好,拿给他的东西都鲜艳却不俗气,弘历还是挺喜欢的。
明冉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乐意的,宠溺的笑笑,心想老话果然有理,一畦萝卜一畦菜,谁家的孩子谁不爱啊?想她在现代的时候,没少跟广大网友一起吐槽过乾隆的“农家乐审美”。
如今却乐得这样惯着他,每每得了什么成色好的宝石,都舍不得给自己打件首饰,就想着孩子大抵是喜欢的,先倚着孩子。
明冉被自己的老母亲心态逗得想笑,她最近难得这么开心,少有的放松时刻大概都是弘历来请安的时候,现在想起当初钮祜禄氏怀孕时自己的戒备与惧怕,只觉得恍如隔世。
看着自己亲手养的小rou团子,乖巧地坐在下首安静喝茶,关切的眼光做不得假,小孩子都敏感,大概是自己这些日子心气不顺,让孩子跟着担心了。
想到这儿,明冉心疼地摸了摸弘历的头:“好孩子,别在这儿拘着了,后院百福下崽了,去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抱回去一只。”
弘历扬起天真的笑脸,边喊着“儿子告退”边往外跑,明冉喜欢他这股皮实劲儿,在她看来,孩子本就该是活泼调皮的,天天规规矩矩的把小孩子的朝气都磨没了。
“快去吧小皮猴,”说完又想起了什么道:“晚膳来额娘这儿用,有你爱吃的马蹄糕。”
“好!儿子正想这个呢。”弘历一口答应下来。
明冉又对着伺候他的太监吩咐道:“晚上帮阿哥收拾的利落点再过来。”
聪明人听话听音,嫡额娘这样说,那晚膳大概阿玛也是在的,是怕自己下午玩的太疯,衣裳不整被阿玛训斥。
弘历心下了然,装作着急出去玩的样子,匆匆跑了出去。他不是真正的孩童,前世种种都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但他也不是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乾隆皇帝了。
比起在位时的风光、退位后的怡然,作为灵魂在紫禁城上飘荡那些年看到的种种才是现在的他最为挂心的。
死后意识不灭,这对于别人来说也许是天大的好事,人类对于生的渴望总是能压倒一切的。刚刚察觉到自己还保留灵识的弘历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恨不能立刻逃离这座繁华的皇城,哪怕是下地狱,都好过亲眼看着自己的后人是如何昏聩腐败、国家如何孱弱受辱,最可怜那城中的百姓,乱世人不如太平狗...
“兹因大清皇帝,大英君主,欲以近来之不和之端解释,止肇衅,为此议定设立永久和约...”
雍王府一隅,空无一人的房间里,一位小小少年静立在桌边习字,说是少年但看他身量、打扮还是孩童模样,但不管是他紧抿的嘴唇还是下笔的力道都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情绪表现。
一横一勾似刀砍斧剁一般,所谓入木三分大抵如此,一幅字洋洋洒洒,不肖半刻钟的功夫业已完成。可见写字的人对内容早已烂熟于心,没有半点迟疑。
与一般人写好后会将自己的作品珍之重之地欣赏收藏不同,弘历甚至没完整的看这幅字一眼,在墨迹完全变干之前,便取了烛台付之一炬了。
将灰烬细细扫到一张纸上,再倒进角落里的载着金桔的花盆里,和泥土混为一体,直到再没人能从这间屋子里看出异常,他在似脱力一般地摊在了太师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