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忆前尘,恍如隔世,沧海桑田,兰因絮果。
天帝爷,你叫我,远故乡,别亲友,历艰苦,免娇情,彻悔过,重养性,休念往昔,再回人间,了此余生。
鹿鸣初听此段,似雷击般懵了;此时细细再品,字字句句竟全是自己心声。
清水词人,鹿鸣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此人或是相识旧人,她定要会会这位传闻中的大汉!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吩咐何从速去打听。
池鹿鸣独自思索:清水词人当是南人,而且与梅家相熟。但梅砚寒他长于弓马骑射,长于经书政论,怎么会改投戏曲这等梨园之事?虬髯大汉,她无法想像昔日俊秀的少年如何会长成虬髯大汉?龙阳之好更不可能,她与他青梅竹马,少时互有情意,如江山依旧,她当与他共剪西窗烛。他如何会生断袖之癖?转而一想,或许是梅姐姐与砚寒雇人所作?鹿鸣百般猜测,终不得解。
何从下去后片刻即回,他使着银子,很快就打听到清水词人家住何处,且此刻正在后台。
池鹿鸣戴上帷帽,跟何从奔去后台,小满随后。
后台嘈杂,下场的人忙碌不辍,女旦朱碧被纨绔公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班主从旁观之,兴奋不已。这已是第十一场了,还是这般火爆,他收到的堂会贴子也高摞一沓。他的班子果然红了,南地的红火戏在上京红了,他当为南地第一戏班之班主!
池鹿鸣直奔班主,问道:“清水词人在哪?”
班主见了鹿鸣甚感奇怪,红火戏都是女人,即使男角也是反串。除了砸场子的,他就没见女人来过红火戏的后台。看她身后,仅带一小厮一小丫环,不似砸场子的班底,放心地指了指后面。
池鹿鸣再朝里奔去,其后是一个隔断,乱糟糟地堆置了戏服与乐器,也有一两人正在收拾。再往角落看去,坐着一年少琴师,正用松香在润弦;紧挨他站立的男人确是满腮胡须,着一青蓝长衫,虽只见侧身,但身形玉立,可见三人成虎,大汉之说显然是讹传,鹿鸣松了一口气。
两人煞是腻歪,胡须男似在给琴师喂吃食,腼腆的琴师咬了一口后,他收回来送到口中自己吃下了,琴师半羞半笑。
不,这不是自己记忆里那个清俊高傲的少年!池鹿鸣心下虽否定,仍快步上前,一心要看个究竟。
两个男人未料有人靠近,皆愕然抬头。待胡须男转头过来,池鹿鸣一看,这不是梅砚寒又是谁?十四岁离去的少年,那个月夜里趴在冬青树下朝她窃笑的少年,如今从大漠归来,竟已是尘满面、须满腮!
池鹿鸣如鲠在喉,忽然很想抱住他大哭一场。不是因为他们曾经青梅竹马,而是因为他们一起长大,他亦如她的兄长一般。十年生死两茫茫,他们天各一方,各自经历人生磨砺。那一段“世间何尝富贵一生”,只有他们这群人才懂,才有刻骨铭心的同感与深刻的共鸣!
池鹿鸣止步不前,她少年时代所有对于异性、对于婚姻的念想,都有他。而今,他果好龙阳、有断袖癖,不知曾历经何事才让他远离了正常的情爱与姻缘?
最终她也没有摘下帷帽,什么也说不出,转身离去了。何从与小满也跟着她似一阵风一般去了。
琴师颇觉莫名其妙,骂道:“疯子。”
梅傲寒不言,他知道她是谁,他能感觉到。他们两家是通家之好,一起长到十三岁,不用摘开帷帽,他也知道她就是池鹿鸣。一年以前,从中原回去的姐姐带回了她的婚讯。早在十年前他们就没有了可能,所以当日池鹤鸣阻止他去向她告别。但是,即使彼此早已没有朦胧的情愫,他们也有一份抹不去的兄妹之情。她嫁给祈元帝的哥哥,她是大祥姻亲,竟成了大祈宗室,这是个笑话,让她去吧!
他转头朝琴师道:“走,上我那去。”目光深情,声音温柔。
池鹿鸣独坐车内,车外人声鼎沸,前尘往事尽上心头,不觉潸然泪下。
☆、千载谁堪伯仲间
池鹿鸣可以预见,随着《蒙尘记》的轰动,这出戏传到宫中是早晚的事,祈元帝很快就会知晓。不知道皇帝会如何处置?她想了想,宝庆王必然很清楚自己弟弟祈元帝的性格,她去听听他的意见再作推测。
宝庆王在府里的日子多是在读书或一个人破解残局,并没有像外人传闻那样夜夜笙歌,他甚至从不把酒乐歌舞带到府里来。当池鹿鸣到了宝庆王的私密领地四物楼后,竟发现一个尴尬的问题,只有一桌一椅一榻一几的四物楼竟然无物可供她坐。池鹿鸣颇觉局促,似有冒昧打扰之嫌,宝庆王放下书,哈哈大笑。
两人来到阁廊下并立相谈,春风吹过的夜晚,虽然月色昏暗,但仍可见树影婆娑,凭添了几份温情与暖意。
宝庆王听后,未待鹿鸣明说,认真想了一下即道:“旧朝先事,依然与江山社稷有关。但山城公主想此时归中原,尚不当时。”他仍用大祥封号称呼梅凌寒,并不忌讳,顿了一下又道:“皇帝富有四海,心胸当与之相配。”
池鹿鸣忽然发现宝庆王不仅相当聪明,而且很有政治头脑,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