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鹿鸣刚走到正院廊上,就听见一阵嘈杂,只听到兄长池鹤鸣的小厮界水在大声嚷嚷,很急切,却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池鹿鸣疾步走到花厅,只见界水一身水跪在地上哭号:“公子去了,奴才该死!”一边反复念叨“公子去了,奴才该死!”一边磕头不已,直磕得脑门血水交织。
管家顺伯持重,上来扶住界水不让他乱撞,厉声责问:“怎么回事?”
界水礼仪全失,在院子里长声呼号不已。池遇拄着拐,立在那,完全忘了呵斥;济泉县主三步并作两步从屋内急扑出来,跪坐在界水跟前,捧住他的头逼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界水忘了尊卑,反一头抱住夫人手臂痛哭道:“公子中午带奴才去了曲水,说天太热,要下水凉快,也不让奴才跟着,让奴才守在岸边,过一个时辰后再去下游接他。奴才在树荫下睡了一觉,估摸着时辰到了就去下游,公子…公子他….他已…殁了。”界水泣不成声,说完又要以头撞地,但被顺伯从后面挟住而无法向前,只恨得长号不已,用双手朝自己胸口猛捶不已。
众人皆大惊,济泉县主一脸犹疑不信,忽地站起来,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夫君。池遇仿佛已神游太虚,张口无声。济泉县主不再看他,心中只是不信,立即领着众人奔出去。
池鹿鸣也跟着要跑出去,不想被人从后面拉住,她回头一看,是一脸泪水的嫂嫂,沈访娘哀求道:“妹妹别去,我有话说。”
沈访娘拉着鹿鸣欲向后厅去,池遇似乎已回过神来,他呵道:“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访娘不敢见怯,跪向公公,和泪回禀:“我已有了身孕。”
池遇一顿,顷刻了然,恨道:“他是故意的!”只听啪的一声,他的拐棍掉了出去,他没站稳往后倒去,身边的人急忙扶住,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他的骨头又断了。
池鹿鸣望向父亲,仍是一脸茫然。沈访娘再向鹿鸣细说:“夫君知道后,说终于可以回报大人了。今日才知他原来是此意….”她哭咽着说不下去,自感凄凉,抚腹伤心不已。
池鹿鸣不可置信地看着访娘,问:“他真是故意的?”
沈访娘大哭道:“我也是才明白过来的。”
池鹿鸣觉得荒谬至极,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父亲不答,访娘一昧哭泣,其他人个个一脸木然。
接下来是一片茫然,池鹿鸣依稀中只记得母亲最后是哭晕被抬回来的。
听说,他们在一片滩涂中找到了鹤鸣,他安静地伏在曲水里,落日的余晖照得曲水金光粼粼,天空中有一片云,一直团在天空不动,遮护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的生活,自此日起一切都将改变......
☆、愧向尊前说报恩
晚间,济泉县主醒来,再次哭得声嘶力竭,直到请来了医士,喝了安神药昏睡过去。
外间一片忙乱,池鹿鸣呆坐母亲床边,隐约还闻见哭声,但她完全没有泪意。她始终在想兄长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离家人而去?他午膳后,离去前,一反常态地逐一称呼了父亲、母亲与妹妹,原来这就是告别。回想他几个时辰前这个特意的举动,作为告别,不可谓无礼;但作为生离死别,实在谈不上郑重。
济泉县主至半夜再次醒来,她终于不再哭泣。窗外无月,一片漆黑,时间都仿佛静止。她不相信的一切,经她自己的双眼逼迫她生生地接受。
此刻,县主沈浮脑子里不是最后伏在水里的儿子,也不是曾在京城里俊朗飘逸的少年,他只是一个百日婴儿。池鹤鸣百日宴那日,宾朋满座,众人争相夸赞,她亲手把睡着的儿子放回小床,那个小小的孩儿裹在花色襁褓里呼呼安睡。想到此,扎心刺骨的痛毫不留情地向她袭来,她想喊,但喊不出;她想哭,但已没有泪水。
济泉县主猛然下床,气势汹汹向外走去。池鹿鸣紧紧跟上,不知母亲要去哪里,又不敢阻拦,县主的ru母杨嬷嬷颤颤巍巍地跟上。
失去儿子的母亲失心疯似地四处找寻,终于在书房找到了跟她同样痛苦的夫君。池遇瘫坐在书凳里,一条瘸腿架在小几上,书桌上放着一瓶酒,没有杯子。
杨嬷嬷上得前去,拿开酒瓶,心疼地劝道:“姑爷腿伤了,可不敢喝酒。”
池遇抬抬头,看了看杨嬷嬷,没有回答,也不知他是醉是醒。
济泉县主走过去推开ru母,一把抓起池遇的衣领,大骂:“都是你!都是因为你们丢了京城!”都是因为这山河变故,她们离了京都,她骄傲的长子,不堪再忍受已被改变的一切,就这样弃她而去了,似割心一般叫她痛彻心扉。
她不能承受这痛苦,必须要找个靶子。然而这句话实在诛心,丧子之痛再穷究败军之耻,是对一个男人最残忍的屠戮。
池遇被她摇得像个拔郎鼓,震得瘸腿从小几上掉下来,也毫无动静,直到摇得酒水分别从口中鼻中倒出,他还是毫无任何反应,就像死透了一样。
济泉县主恨恨地放下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