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叔的业务发展到南方,他把我哥带走,要在那边成立分公司。我哥走后不久,把户口本寄给我,里面只有我的那一页,光秃秃的像离婚证。
董浩明在家里待了一个月回去上学,不过没上多久,他爸贪污腐败的事就被人举报和董副校长一起进了看守所。董浩明浑浑噩噩,以为是恭叔做的,在学校胡言乱语,被学校劝退休学。
我把这件事告诉我哥,他说恭叔没有他爸的证据,资料其实是市政府翻新装修的方案,当时弄这么一出,就是想试试董浩明是不是真那么傻,让他信,接下来才好办。
虽然董浩明走了,但是流言蜚语没有消失。他回去上学,我哥退学,本身就足以引起别人的猜测,那张照片的事又被重新提起。我不想上学,不想走到哪里都能听到有人在讨论我哥。也不想呆在恭叔的房子里,胡妈很好,但是房子太大,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就会想起我哥,路过书房会想起那晚发生的事。更不想回到店里,房间现在还有我哥身上的味道。
老李头见我上课不听,作业不做,就差考试都不去考了,急的问我出什么事了。
“李老师,我不想上学了,您能不能帮我办退学,等高考的时候我再回来考?”
老李头吓得以为我得了抑郁症,要给我哥打电话带我去看病,我对他说我现在不归我哥管了,我成年了,自己的事情能作主。
我磨了老李头半个月,终于在高二的期末考试前保留学籍,办了退学。我搬到老家的平房里,告诉胡妈不用照顾我,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她不放心,打电话告诉恭叔,得到他的同意,帮我收拾好东西才走。我成年了,却像个孤儿,身边什么人都没有。
楚文薇给我留着卷子,每周六我去找她拿,后来我也不再麻烦她,快上高三大家都很紧张,谁也不愿意在别人身上多浪费时间。期末邹清考了年级前五,下半年升高三,他也可以在尖子班上课了。
暑假天热,我把凉席铺在地上,睡在上面。那天我躺着背书,歪着头,看见床底下放着一个小箱子。自从回到老家,我也没怎么收拾,只把表面清扫干净,没想到床底下还藏着一个。
我费半天劲从床底拿出来,箱子蒙着厚厚的灰尘,上面挂着一个锁,看起来有些年头。我又找出来钳子,才把它打开。
我从箱子里拿出来一只碗,好难看,隐约能看到写了福禄双全之类的话,又被黑色颜料覆盖着。碗的下面是厚厚的一叠信,我拆开一封,落款是罗凯。我拆开第二第三封信,每一封信的开头都是“亲爱的Tom”,落款是我的名字。
尘封的记忆在我的脑中顽固的锁着,看到名字的那一瞬间,仿佛突然找到了命门,啪地一声打开了,继而像新年里的第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引爆我。
“Tom”就是我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字体和上小学的时候完全不一样,否则我不可能认不出来。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蹲到他,因为我一回家,我哥就出门取信。整整五年我都没怀疑过我哥,因为我哥不是个哑巴,虽然那时他一和我说正事就磕吧。
后来街道拆迁,连带着那座藏信的土墙全都推到了,一起倒下的还有我短暂的友谊。我站在挖掘机边哭了好久,我哥只是紧紧抱着我,怕我跑进隔离带被掉落的砖块砸到。旁边几个看挖掘机拆楼的烟鬼啧啧称叹我热爱母校的心。
没人知道我为什么哭的那么凶,只有我哥懂,可他不能说。这让我想到他小时候给我读的安徒生童话《美人鱼》,我哥就是被女巫下了诅咒的人鱼,他一个人艰难的在岸边上走,不能告诉我他的秘密,因为怕我觉得他在耍我,我会疯,会失常。
但我就是给他下了诅咒的女巫。
慢慢的我才想起来我哥不笨,或者说很聪明。小时候教我古诗,陪我被九九乘法表,给我读故事,哄我睡觉。三年级的时候叫教我读英语,明明没有和外国人接触过,他却能靠着听磁带说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我也一直忘了,如果我哥是个大傻逼,那他也考不进和我一个学校的省重点。
浮现的记忆还在翻滚,一起翻滚的还有我的胃,我一边蹲在院子里吐,混乱又繁杂的记忆未经允许喷涌而出。
原来我很早就喜欢我哥,我想起小时候别人给我一块糖我舍不得吃,捏在手里坐在店门口,等他回来。最后糖化了,他舔了舔我手指。
我想起我总是从家里逃走,然后我哥去找我,每次找到我就哭的稀里哗啦说对不起。但是到底是什么原因迫使我想要逃离,我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我一边吐一边又呼吸困难,我想着我哥的声音安抚我自己,放缓呼吸,吐到头晕眼花的那一刻,还是晕倒了。
我躺在院子里,原来我根本不需要医生,也不需要我哥的人工呼吸,我再次醒来看见满天繁星。等到头不晕了,我起身清理干净呕吐物,又感到嗓子传来充血的灼烧感。
我想打电话问我哥,我到底还忘记了什么,但是一开口就伴着哭腔,我怕我哥听出异样担心我,换成发微信,那边却一直没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