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涌上前来,傍晚的海风最为温柔。傅云河在一片黄紫相接的暖调里转过头跟他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那听起来应该是他们这几天没去过的地方。
陈屿被牵着,一路走到宅邸后方下沉式的平台。他以为这里是用来泊车的,但竟然不是:敦实厚重的石壁竟是人造的自动门。
大门向两侧缓缓开启,迎面而来的气息幽暗shi冷,这里面也有低微的海浪声,但和远处的不一样,更像是深海的轰鸣。等他适应了弱光,发现这是一番让人咋舌的天地。
一个私人的水族馆。
四周没有一盏灯,所有的光源都来自五六米高的水箱里。各种他见过的与未见过的斑斓生物在里面交织穿行。越往顶上看,水光越是幽暗,几条鲨鱼平稳地游过去,显得庄严肃穆。
“这些是……”
傅云河被包裹在蓝色里,波纹在他身上浮动着。他的语气孩子般幼稚、强盗般理所当然,“抓来的。”
陈屿被这些生物吸引住了视线,一时间没法发表出什么感慨。他耳畔的声音带着点倦意,“我叔叔亲自设计了这个地方送给我,但我小时候不喜欢海洋生物……除了水母。”
陈屿侧过头去看他。
“想不想摸水母?”
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绕过迷宫般的环形通道,面前的视野骤然开阔。四面通顶的展示水箱退成了一圈遥远的背景光,光线聚焦到中央的半身高的圆形区域。
陈屿见过水母,多半是水族馆里一面墙似的,装饰性的密集群族,那画面的确很震撼,也最适合小情侣拍照接吻。眼前的圆柱形水箱直径不过两米,里面半透明的小东西近在咫尺,每个不过巴掌大,静悄悄地飘在水里。
他没多想,伸手就要下去碰,手腕被猛地握住。
“只能碰上面,不要戳——几个手指一起,慢慢抚过去。”
傅云河拉着他的手,温热的指尖贴在一起,一同碰到一个软软的,果冻一样的东西。这触感极其新奇,回想起来还是第一次——也许他第一次触碰树叶,第一次触碰活鱼,第一次触碰人类的皮肤和头发也有过这样无比神圣的感觉,可惜那些瞬间都被忘记了,只剩眼前正在发生的这一次。
陈屿碰了两下,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他挣开那只手自己试着抚摸起来。
“他们好乖。”
傅云河看着他,“那是因为你选了它们愿意给你碰的地方。下面那些触须,碰到了可要蜇你。”
陈屿瞬间收回手,“那不太好。”
傅云河被他逗笑了。小医生的担忧来得后知后觉,眼神还黏在浮浮沉沉的小东西上,眉眼被映得亮莹莹。他看着,嘴边的笑意气泡般消散了,“我叔叔也这样说。”
“什么?”陈屿没听懂。
“不太好——然后亲自示范给我看,被蜇得手臂抽搐。”
陈屿眼角很轻地弯了一下,随后先前的记忆被快翻上来——叔叔死了。他眼神黯下去,沉默了挺久,说,“人都有生老病死。”
傅云河的语气比他预想的轻松很多也温和很多,没了往日端着的架子,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但不是因为衰老和疾病。他背叛了我父亲,背叛了整个家族。”
陈屿愣了愣,心下骇然,“所以你父亲……”
“他自杀了。”
傅云河神色平静,抓着他shi淋淋的手指放到自己胸口上,“一枪打在我这里,然后被狙击手杀死了。”
陈屿心脏砰砰直跳,那不是一个好的跳法:每一下都竭力张开,死死收缩,每一下都像再没有下一次那样强烈,他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指,很轻地叹了口气,“但听你说的那些事,他不像是会背叛亲人的人。”
他手上的水把面前的衬衫沾shi了。
几个透明的小点深深浅浅,透出背后胸膛的颜色来,衬衫在海水的映照下变成了蓝色,里面的皮肤似乎也是蓝色的。
“人有千百面。”
“我看到的只是他想给我看的那一面。他和我父亲走过很多艰难的日子,但最后谁都没能信任对方,谁都不愿意再往前一步,一个顽固,一个疯癫……最后变成这样。”
傅云河把他的手松开了。
陈屿把胳膊垂下去,这本来是一个被地心引力牵引的,再自然不过的动作,但此时此刻显得很不合适。他其实不太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他不擅长安慰人,也没安慰过几个人。
他把手搁在水箱边缘,眼神逃避似的看着下方,没有聚焦在任何一只浮动的水母上,“那很可惜。”
傅云河没有立刻接话。
他看着陈屿下垂的眼睫毛,密密的一小片,看上去很柔软;他想把这个人揉进怀里,想用手掌托住他的脸颊。他转回去,嘴角低低地勾了勾。
相信和交托如此艰难。
困顿的时刻那么多,苦痛那么多,稍不注意就走进死局,稍不注意就会就落得难看的下场。他习惯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