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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规矩,和其他外交人员见面需要申请当地联络站站长的批准,要是去见的是西方国家的外交官,就不得不发电报回莫斯科等候审批。幸而尤哈斯算是“自己人”,而且巴黎联络站站长认识他,马上就同意了,甚至没让彼得递交书面申请。那家所谓“nainai的厨房”果然无人不知,而且离使馆不远,走路过去十分钟就到了。小小的店堂里有很多熟面孔,除了使馆雇员,还有几个跑政治新闻的记者。彼得和尤哈斯进门的时候,所有桌子都已经坐满了,两人等了快十五分钟,才被忙碌的侍应带到靠窗的一张小方桌旁。
这顿饭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彼得已经忘了他们聊了些什么了,但他能清楚记得看见布兰登走进餐厅那瞬间,那种喉咙发紧和手心冰凉的感觉,在逃跑和战斗之间犹豫不决。布兰登径直向他们这一桌走来,迈着大步,富有信心,简直就像事先排练过一样。彼得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瞪着尤哈斯,匈牙利人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低头啜饮红菜汤。
“你们不介意我坐这里吧?实在没有位置了,我又赶时间,你好,尤哈斯。”布兰登自己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扯松领带,冲彼得微笑,“哦,你好,这位又是谁呢?尤哈斯,麻烦介绍一下。”
这几句话故意说得很大声,好让邻座都听见。这一切都是拙劣的“表演”,彼得几乎想对着布兰登的脸大笑。尤哈斯用餐巾擦擦嘴,目光仍然没有离开喝了一半的红菜汤:“这位是我的朋友彼得,他刚到巴黎。彼得,这位是英国大使馆的布兰登。”
他们握了握手。彼得避开布兰登的目光,始终盯着尤哈斯:“在莫斯科,我们和朋友叙旧的时候不会邀请陌生的新朋友过来。这是匈牙利还是法国习俗?”
尤哈斯抬起头,刚想说话,就被布兰登打断了。
“请不要为难可怜的尤哈斯。”英国人轻声说,碰了碰彼得的手背,“这是我的主意。你一直没有理会布蒙夫人,还忽然从马赛消失了。你可以想象我有多么担心,只好求助于我们共同的朋友了。也许有他在,你会更愿意和我聊天?能看到熟悉的面孔总是好的。”
这是个陷阱。换作瓦西里,早就已经拍桌离开,回去写报告揭发尤哈斯,把他一脚踹进克格勃插满血淋淋尖桩的深渊里。但彼得不是瓦西里,所以他仍然坐在原处,假装吃饭,毫无食欲地用叉子拨弄泡在rou汁里的马铃薯块。侍应过来问布兰登要吃什么,他用俄语回答面包和红菜汤。
“你们认识多久了?”彼得漫不经心地发问,这个问题没有特定对象,尤哈斯和布兰登互相看了一眼,布兰登幅度很小地点了点头,于是尤哈斯开口了。原来如此,彼得想。戴着项圈的是尤哈斯,绳子在英国人手里。
“布兰登是个可靠的人。”匈牙利人答非所问,“我觉得你们会谈得来的。”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安排一个外国情报人员和——”
“你不在莫斯科。”尤哈斯堵住了他的下半句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也上过101学校。但这不是个陷阱,菲利克,这里没人要求你叛国。”
“你肯定以为我绞尽脑汁想伤害你的祖国。”布兰登接着说,声音仍然很低,能轻易地被餐厅里的噪音盖过去,“这不是真的。我很欣赏苏联,时常希望lun敦也有莫斯科的行动力,但你也明白他们有时候会做出一些残忍的决定——从没出过外勤的胖军官抽着雪茄坐在会议桌旁,随随便便决定这个要死,那个也要杀,而且理由是什么呢?写了一本书?对核弹表示怀疑?鼓掌不够大声?”他停下来打量彼得的脸,似乎感到满意,于是继续,“而你就是那个不得不干所有脏活的人。这不让你痛苦吗?你不是个残忍的人……我也许不了解你,但尤哈斯了解你。这就是我们可以合作的地方。我们这些在‘旷野’里的小小鸟儿——你们的行话是这么说的,对吗,‘旷野’?——推动不了什么大的改变,但要是你在合适的时机给我合适的信息,你和我可以阻止更多人成为铁幕的牺牲品,一点微小的、力所能及的善良,这就是我给你的提议。”
切尔诺夫教授的脸浮现在眼前,出乎彼得意料。他以为自己早就忘记这位倒霉的文学教授了,但看来科里亚叔叔是对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第一枪。彼得还是清楚记得切尔诺夫挺直脊梁,直直地看过来的眼神。他就这样直视着死亡,就像任何一个真正的斯拉夫人那样。他真的应该死吗?谁下的决定,为什么?彼得后来偷偷去读了切尔诺夫的诗歌,那些词句给彼得的感觉就像隔着玻璃看一个溺水的人,听不见呼救声,但大概可以猜出来,无能为力,但又不忍心移开目光,可能这就是作者的目的,人们必须见证痛苦,但也必须站在玻璃板后面,不许干扰这种痛苦。
“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彼得放下叉子,叉齿在桌布上留下了红色的污渍,“给我几天时间。”
“二十四小时。”布兰登立即回答,像是预测到了彼得会说什么,“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在隐蔽的地方观察苏联大使馆,如果你手里拿着一份《真理报》走出来,那我就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