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只觉得昏昏沉沉间,谢荀似乎把她从被子里抱出来,喂她吃了些东西,然后又把她塞回被子里,让她继续睡。
烧得人事不省时,她紧紧抓住谢荀的手不放,嘴里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你不许偷偷跑走。”
谢荀只好拍拍被子哄她,“好,我不走。”
等到妙芜终于退了烧清醒过来,从被子里爬出来一看,满室昏暗无光,小黄狗趴在榻边冲她直摇尾巴,而谢荀不知所踪。
妙芜心里一惊,下床穿鞋,走到门边,拉开门,一面走一面大声呼喊:“小堂兄——谢荀——谢琢玉——”
小黄狗跟在她身边汪汪脚,咬住她裙角把她往回拖。
才走到楼梯口,忽听得客栈外头雷声大震,一道绚丽的剑光悍然劈下,剑气如浪,掀飞客栈的屋顶,风雨一下灌了进来。
妙芜抬头,一眼就认出那道剑光。
她瞳眸微缩,颤声道:“碧游观……云冲道君?!”
她下了楼,见客栈大堂内桌椅东倒西歪,掌柜的倒在柜台后,生死不知。
她拔足冲出门外,便觉血腥气扑鼻而来,地上到处尸体横倒,有些尸体头上寸发也无,身上裹着僧衣,竟是皇觉寺的僧兵。
妙芜抬头一望,见西边树林中两道剑光闪烁,飞剑相击,剑气横扫八方。
小黄狗咬住她的裙角,拼命把她往回拉,不让她过去。
妙芜发起狠,撕掉那片裙子。小黄狗一时不察,没收住力气,口中咬着那片裙子,往后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等到身子稳住,便见妙芜已经一头冲进西边树林里。
妙芜在雨中奔跑,浑身发抖,摔倒,又爬起,再摔倒,再爬起。
快点,快点,再快点。
她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
剑气扫荡,所过之处树木皆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扫断。妙芜迎头撞上剑气的余波,身子如遭重击,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到地上。
她顾不得身上疼痛,立刻翻身爬起,一抬头,便见不远处,谢荀半身染血,持剑半跪于地,口喘粗气,缚眼的白布掉落到颈间,似乎已经撑到极限。
云冲道君双目红光时隐时现,身周撑开一道无形的避雨结界。一身白衣如雪,不染尘埃。
他手提飞剑,一步一步朝谢荀走了过去。
“你是棵修剑的好苗子,若再过十年,莫说是我,便是你师父沈天青,只怕也未必是你的对手。”
轰隆——
惊雷炸响,白色的电光照亮云冲道君无悲无喜的面孔。
他手引剑诀,飞剑在他身周绕了一圈,直奔妙芜而来,又在即将刺穿妙芜脖颈的时候停住。
云冲道君控住飞剑,像是施予什么天大的恩惠般,缓声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眼睛里那只罗刹。”
妙芜嘶声喊道:“老不修你想做什么?你给我住手!住手听到没有!”
谢荀听到她的声音,浑身一震。
“师祖用剑指着个弱女子,用她的安危要挟于我,这便难道是碧游观的剑道?”
云冲道君微笑,“修剑一道,贯来便是强者为尊。什么道义,不过是世人强加给修道者的东西罢了。”
谢荀闻言猛然抬头,冷笑道:“师祖说只要罗刹,不要我的命,可是言出必践?”
“我把这只罗刹给了你,你就放我们走?”
云冲道君点头道:“我以剑心起誓,言出必践。”
谢荀说:“好,我给你。”
言闭抬手,指上剑气环绕,从双眼前徐徐抹过。
随着他指尖移动,有一样黑色的事物被剑气裹着被他从眼睛拔了出来。顷刻间,谢荀眼中便爬满了血丝,如蛛网密布,有血顺着眼角流下,他额上青筋鼓起,似乎痛极,可从头到尾,他连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过。
那团翻滚的黑气终于完全被他从眼中拔了出来。
谢荀一手捧着那团黑气,一手按在地上,强撑着不倒下去。
他缓缓抬起手,说道:“你要的罗刹……”
云冲道君目露狂喜,伸手接过那团黑气,一口吞入腹中。
那罗刹被他吞了之后,他眼中红光愈盛,面目逐渐扭曲起来,好似妖魔附体。
他手引剑诀,撤掉飞剑,转身离去。
妙芜赶紧冲过去扶起谢荀,手指摸到他眼睛里流出来的血,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哭问道:“疼不疼,疼不疼?”
谢荀拉着她站起来,沉声道:“走,快走。这云冲道君入了魔,只怕未必能够守诺。”
话音才落,便见那云冲道君又去而复返。
谢荀万没料到云冲道君居然立刻就反悔了。他一掌推开妙芜,厉声喝道:“阿黄,带她走!”
御起飞剑朝云冲道君迎了上去。
小黄狗听到主人命令,立刻化出妖身,冲过来咬住妙芜衣服,将她朝背上一抛,背起她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