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救了。
杜渔慢腾腾地把餐盘放在桌上,她揉着眼皮,困顿的跟同事打招呼。
吴勇科于上个月末不知所踪,她与其他同事相交的时间实在不多,大家客气点头回应,他们暂停交谈的事件,默不作声的都开始选择咀嚼食物。
这种情况,也有一段时日。
梁璐璐最近总蹲在警局的门口,小小一坨红着眼睛,也不会阻挡到来往的人,委委屈屈待在最角落,杜渔老会想给她一根胡萝卜逗她开心点。
都知道她的父亲是谁,如今落马,谁也不敢与她扯上关系。
就像同事们清楚杜渔的父亲是谁,无形中她们脚下画了一道圆圈,它的名字叫作有色眼镜。
事情的发展愈发糟糕,网上抽丝剥茧复盘旧案,有人提供了杜渔的资料。
庞大乌色云朵暗沉沉压在半空,鸟群以极低高度飞翔骤起狂风中,炸响烈雷迅速蔓延城市,瓢泼大雨迅猛而至。
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警局外聚集了数十位记者,花色各异的雨伞下站着市民,他们举着红色横幅抗议:强jian犯的子女有什么资格做警察!
杜渔所在科室寂静到极点,人人沉默的敲打键盘,专注注视电脑屏幕假装未发生什么。
无声环境,声势浩大的讨伐清清楚楚,一字不差的涌进耳道,杜渔咬住唇rou,掏出耳机塞入耳朵,强行隔绝在世界之外。
四点到七点,暴雨收离,屋檐滚落残留雨滴,它们动作缓慢,从高处啪嗒击中地面,自然形成的水坑迅速接纳吸收,科室除了她以外,都早已归家。
她捏着包走进换衣间,换下的警服叠放整齐平放铁质衣柜。
音乐还在持续yin唱,她盯着帽檐上的警徽,任由大脑凝滞停摆。
驱赶过几次的人群围在必经的出口,杜渔挪动脚步靠近,一米,两米,三米。
昏沉夜色完全遮掩她的身形,还差几米,就能远离出去,可八点档的肥皂剧不是这样演的。
生鸡蛋砸在她的脚边,粘稠蛋清在地面晃颤,有人喊道:就是她!
话筒,摄像机和陌生的面庞,灯光,撕扯和咄咄逼人的质问。
他们围住她,嘴里发出不同的声调,肮脏泥水溅在白皙小腿,杜渔被人拉住手臂身体左右摆动,她想需要说点什么才好。
摘下耳机前,听到的最后一句歌词:父亲牵着我的双手,轻轻走过..
她抽出被控制的肢体,躬下身:对不起,我明天会辞职的。
透明塑料瓶中剩余的矿泉水不知从哪个方向泼在她的脸上:道歉就完了?辞职就完了?你们可是害死了一家三口。
人们容易被调动起情绪,更别说她本来也算不得无辜,她一直自欺欺人的蒙蔽住眼睛,不去看,不去听,不去问。
她口中只能重复着对不起。
矮小的男人揭开盖子,铁桶中装着艳丽红油漆,他朝着不远处的男子望了一眼:说对不起有用吗?上梁不正下梁歪。
说罢抬起油漆桶,浓稠ye体跃跃欲试,争先恐后脱离桶体,飞撒在她上方。
再几秒,她将被浇到狼狈不堪,她甚至能想到明早的新闻如何清晰放大她浑身shi漉漉淌着漆水的相片。
最后关头从天而降的英雄剥开他们,他张开怀抱用后背帮她遮挡一切外在伤害。
单手压在杜渔肩膀上,高大背影下手臂与胸口间牢牢锁住她外露的躯体,削瘦下颚淅淅沥沥落着红色油漆。
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嘴唇在shi凉的耳垂亲啄:没事了。
陈安仁宽慰她,温热手掌在凸起的背脊来回抚拍,他慢条斯理回过头:够了吧。
他从皮夹中摸出一叠纸币:辛苦你们了,请回去吧。
众人不知所以然的瞟着他,愕然看着他把厚厚的钱夸张无比地扬起来,矮个男人首先出声:捡钱了!
他短小粗腿跳得极高,疯狂抢钱的模样让旁人蠢蠢欲动。
蜂拥而至地疯狂让媒体们挤得站立不稳,纵使还想拍摄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他携着她悄悄退出乱作一团的舞台。
shi纸巾摩擦着陈安仁的后脑,硬巴巴干结成体的东西很难打理,他懒洋洋的翘着嘴角任她做无用功。
力度越来越轻,杜渔终于停住手:对不起,连累你了。
他淡淡颔首,有点宽宏大量的意思掺杂其中:没有关系。
陈安仁向后仰,背靠宽大的黑色沙发,他捉住杜渔的手,把裹着碎渣的纸巾放在一边。
浓眉下压,暗暗使力,非要她坐到大腿上:不跟我说点其他的?
杜渔由着他的力道载倒在男人硬邦的胸肌,她艰难地张口:对不起。
陈安仁固然了解她在为哪件事道歉,他偏做出懵懂不知,困惑眨着眼睫提问:干嘛又讲一遍。
杜渔撑起身清了清喉咙:对于你母亲的事情,我带我父亲向你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