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村里,是为了为群众做事儿,愿意加的就加了,这没什么可议论的。而秋花香当炊事员也是为了维持村公所的正常运作,虽然是间接的,但同样也是为村里做事儿。他愿意为村里做事儿,而村公所能提供这样一个岗位,那就是正好了,同样没什么问题。这样讲起来,当一个干部更重要的应该是有踏踏实实干活儿的意愿,而在此基础上如果能有更多突出的表现,则才有可能被选出来带领大家。
秋花香和大多数人一样,都没有理解这个当干部的本质,以为自己要被撤职了,一直抱着秋穆的脖子哭得厉害。而秋穆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事儿,万一张兴满最终也说服不了群众,而把这个男孩儿撤职了,那他伤心自是不用说,还会以后在村里抬不起头来。于是秋穆决定她也出面向群众解释这件事儿。
然而当秋穆刚从财粮主任办公室走出去,在院里表达不满的群众面前开口说了半句话,便被反对她的声音盖过去了。
乡亲们不相信她说的话,因为谁都知道她这个财粮主任和秋花香有“关系”,她肯定要护着她的这个小情人儿。别的干部说什么,他们至少都愿意考虑,但由秋穆说这些话,群众主观地就不想相信。
秋穆试图放大声音,想要把话说完,然而她一个人的声音终究比不过院子里二十多个乡亲。
在她正着急的时候,李有河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秋会计,你这么说是没用的。”
李有河向乡亲们挥了挥手,乡亲们反对的声音便逐渐小了下去,而后她说道:“行了,这个事儿归根结底也和财粮主任无关,大家就别找秋主任评理了。”
一个头上系着布条的姑娘说道:“咱也没找秋主任,是她来找咱的。”
她说完这话,这一小群乡亲便又去找村长张兴满继续评理了。
李有河拉着秋穆到治安主任办公室,对她说道:“秋会计,你让谁去说,也不能自己去说呀。现在咱们村里但凡是比较关注村公所的,哪个不知道你和秋花香的关系?你去说这事儿,他们能相信吗?”
秋穆有些不能理解:“他们是不相信,可也不能不让我说话呀?就算他们觉得我在这个问题上不客观,也不能连听都拒绝去听吧。”
“哎呀,这些毕竟都是咱们没啥文化的乡亲,哪像你们知识分子还讲什么‘言论自由’的。”李有河耸了耸肩,“不如这样吧,秋会计,你要说什么就跟我说,我替你去跟乡亲们解释。其实我也知道,兴满和元品还有我,我们仨的说法都是车轱辘话,连自己都觉得掰扯不清,肯定说服不了群众。”
秋穆想也觉得是,她自己说了没人听,那可以让李有河替她说。于是秋穆跟李有河讲了干部最重要的意义,而后李有河便出去再向乡亲们解释。虽然听上去也是颇有几分波折,但最终还是解释明白了,秋花香也能安心地继续当炊事员了。
可是秋穆坐在财粮主任办公室的桌前,越想越觉得还有不对的地方。李有河说群众觉得她必然会向着秋花香而不相信她,这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秋穆觉得倒还不至于让群众连听她说话都不愿意。
况且,之前张兴满、李有河等人也说过许多向着村公所干部的话,她们说话的时候群众都是听了的,而且只要说得有道理,群众也能够接受。然而到了秋穆这儿,她连一整句话都没说完的,就被群众给怼回去了。这让秋穆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
想来想去,秋穆渐渐明白了。当时乡亲们不愿意听她说话,并不是因为知道她会向着秋花香,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对她不是很相信。就像之前也有群众找她反映意见,但发现她连乡亲们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于是就再也没人来找她了。那时候秋穆还觉得自己清净了正好,可现在才意识到,她清净了是因为群众不信任她。
之前的千百年,普通群众和“村吏”都是对立的,而现在村公所尽管要树立起干部为人民服务的观念,但却并不那么容易。现在能够做到的,只是让群众信任一些干部,而还不能真正让群众明白村公所整体都是为群众服务的,从而真正信任村公所。因此,群众有事儿只会去找他们信任的干部,也当然只愿意听他们信任的干部说话。
很显然,秋穆并不在群众信任的干部之列。至于为什么不在,她仔细想想也能够明白:因为她太脱离群众了。她一直以来以为自己是财粮主任,只要把那些纸上的玩意儿算明白就好了,从而忽视了群众。到现在,她别说是像李有河一样对全村各家的情况都有了解了②,甚至就连住在她和李有河家附近的人叫什么都弄不清楚。并且她在生产方面也不在行,连挑农具都不懂得,还是让人替她去的。
这样既脱离群众,又脱离生产,怎么可能让群众信任、起到带头作用呢?秋穆不禁扪心自问,她这样闭门造车式地当这个财粮主任,真的是一个布尔什维克该做的事儿么?
注释:
头上系着布条:这种装束是为了在干活儿时防止汗流进眼睛里。
②按照本文对丘阳的设定,丘阳总人口为一千三百七十四,总户数四百九十六。要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