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个喷嚏。
——绕着圈的脚步声回来了,这一次,极近。
“哒”,在屋后。
“哒”,在客厅。
“哒”,在墙的另一侧——
有什么东西摸上了自己的肩。
许艾几乎是本能地冲出屋檐,冲出院子。她听到更多的叹息声和脚步声,还有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挲声在黑暗里响起,那些看不见形体的东西朝自己涌来,空气里弥漫开一股chaoshi的腐臭味。
许艾觉得自己就像被剪掉触角的蚂蚁,在暗无边际的沙盘里奔逃。
但她能看到光,她朝唯一有光的地方大步狂奔而去了。
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了。他就站在荷塘边上,身姿挺拔逸群。
许艾加快步子死命地跑,从无数弯曲的手指间逃过。她离他越来越近了,她看到他的长衫被风吹动,像一只鹤展开羽翼。
她看到他脸上的面具映着莹莹绿光。
她看到他手里握着一个锡制小罐,有一束光芒正灌入罐子里,然后被他抬手合上。
许艾几乎跑到他面前了,她看到他动作一顿,朝自己回过身,转过脸——
两片薄唇才刚一张,许艾一头扑去,撞上他的胸口。
心跳声是真实的,皮肤下的体温和触感也是真实的。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大口喘气,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他的心跳。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叶负雪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出来了?”他说,倒不是责备的语气。
许艾反应过来了,赶紧从他身上抬起头,退了一步。
“屋子里……进不去了,”她磕磕巴巴地说,“我听到……声音,走到院子里……然后门关上了……进不去了。”
她看到叶负雪手里那个锡罐了,是她这几日里见过的那堆罐子中的一个。
剩下的更多,在他身边,脚下,整整齐齐排在架子上。
“……我是不是打扰你了?”许艾问。
也许走出房间就是个错误,从一开始,她就该听祖nainai的话,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
——但刚刚听到的妈妈的声音,又清清楚楚,真真切切。
“没事,”叶负雪说着把手里的罐子放下,又另外拿了一个起来,“我刚刚还在想,今年动静这么大,你会不会被吓到……”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闪烁的光球突然从光柱里窜出,朝着两人猛冲过来,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鲑鱼。
叶负雪张开手掌虚势一扬。那光球的速度瞬间一慢,在撞上他的手掌之前,生生被截停,然后悬浮在空中。
然后叶负雪伸出手,准确地握住光球,一拧,就像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
他把光球放进锡罐里,盖好盖子。
“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要乱走了,”叶负雪继续之前的话题,“在这儿待着,别离我太远。”说完他把手上的罐子放好,又重新拿了一个。
他的声音就像春天里落在叶片上的细雨,轻柔,温润。许艾已经平静下来了。她转头望向荷塘,绿光烈烈中,看不见平日的花叶,只有许多同样的光球在水里横冲直撞。
池塘中央的光柱就像一条传送通道。光球被吸入其中,渐渐分化出人形的轮廓,然后随之升上天空。许艾抬头望向云层,刚刚看见的那些舞动的人形就来自这里。
又一个光球试图冲出荷塘,被叶负雪伸手抓住,放进罐子里。
……原来那些锡罐是做这个用的,许艾明白了。
“一般情况下,‘他们’都是很规矩的,”叶负雪说,“我只要在旁边守着就行了。今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孩子的东西呢,”许艾说,“你把她送走了吗?”
叶负雪停了停,取出信封和首饰盒。
“还没有,”叶负雪说,“我本来想把手头的事先处理完……”
说着他迟疑了一下,握着信封想了一会儿,然后把那个首饰盒丢进池塘里。
轻不可闻的“噗通”一声之后,盒子立刻沉到塘底,看不见了。
下一秒,光柱剧烈地震颤起来,一大波发光的圆球同时开始冲撞,水面被激起一chao又一chao的浪花,越来越激烈,越来越狂躁。
叶负雪似乎没料到有这个发展,他说了声“退后”,就揽着许艾的肩,把她朝后推了一步。
许艾抬头一望,通道连接天空的那一端,绿光渐渐微弱了,时明时暗;但水中发狂的亮点完全没有松懈,光芒反而愈发炽烈。
水面上突然“哗啦”一声巨响,有什么东西昂首跃出。许艾还没看清,又听到“轰——”的一声,那东西狠狠撞上了塘边的柳树,高大粗壮的树干顿时从中断裂,枝叶劈折,那半截树干仅仅靠着一层树皮连着,晃荡了几下,朝两人直直地扫落下来。
叶负雪立刻腾出一只手护住身后的许艾,另一只手手掌一扬,把那截树干悬停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