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刚才的动作是不是会伤到埃里克,可是没办法啊,刚才真的是被丑到,下意识就那么做了。他几十年的审美,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就埃里克的脸,怎么着也不能违心说他不丑啊……不过也不至于吓晕过去,比起自己灵魂映出来那张腐烂衰老的脸来说,埃里克的脸至少不烂。而且他有半张脸是完好且英俊,可能也是因为另半张脸的美丽,当剩下的半张脸的扭曲丑陋展现出来时,对比太过强烈才给视觉带来了更大的冲击。即使他已经做过心理准备,可真的看到埃里克完整的脸,果然,还是,有点丑啊。
道林觉得四肢有点无力,靠在埃里克的脖颈间,也不敢再去看埃里克的脸了。
过了好一会儿,埃里克整理好心情,才对道林娓娓道来似的说起,“我是孤儿,在我有记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一个马戏团里,我已经记不清是什么原因,他们毁了我的半张脸,本来以为我会感染而死,但是我没有。然后他们又发现脸部毁坏的我很新奇,我天生手长脚长,手指也长,是只小怪物,于是又将我作为动物给人展览观看。”
马戏团……记忆恍惚地浮现在道林的脑海里,隐隐约约,慢慢变得清晰,畸形人,胸口长着半个人头的怪人,兽皮帐篷上奇形怪状的影子,肮脏破旧的幕布,散发着腐臭的角落,漆黑的铁笼,蜷缩在冰冷地面的孩子……道林愣了好半晌,“我忽然发现,我们以前可能见过……”
埃里克不做声响,他瞧见道林脸上浮出困惑来,心底说不上是什么滋味,或许是欣慰,因为道林终于记起他了,又或许是难过,因为道林现在才记起他,也或许是害怕,因为道林会记起那个比现在还丑陋肮脏的自己。
道林一点一点回忆着,“我外公以前有次带我去看一个畸形人马戏团表演,他想吓唬我让我觉得外面世界的人都长得可怕,好把我关在家里……我在座位上等他,帐篷里一个人都没有,我有点害怕,又有点好奇,我看到幕布后面露出笼子的一角,就走过去……铁笼里有个男孩,脸上受伤……我和他说了几句话……”道林总算是记起来,他和笼子里的孩子说的话——
“埃里克,我叫埃里克。你,你叫什么?”
“我叫玛琪。”
“我喜欢音乐,我以后想要成为一个音乐家。”
“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的。”
仿似有一团白光在脑袋里骤然炸开,信息量过大,道林觉得有点头晕,他的脑子实在是处理不来,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都不敢这么离谱啊……道林晕乎乎地接着回忆说,“那个男孩和我说,他叫埃里克。我告诉他,我叫玛琪。他还说,他想成为一个音乐家……”
埃里克像是漫不经心地接下他的话,说,“是的,然后自称是‘玛琪’的小女孩对他说‘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音乐家的’。后来小男孩因为小女孩的鼓励一直与命运搏斗,他来到巴黎,逃出来马戏团,遇见了一些好心人,他的音乐老师是肖邦,小男孩在音乐上似乎有点天赋,他和肖邦学习了音乐,后来又遇见了另一位老师,学习了剑术和易装,他戴上了面具,将自己的疤痕藏起来。他也一直没有忘记玛琪对他说的话,再后来,他有了在剧院工作的朋友,为剧本谱曲,编了一些歌曲,勉强已可算作一个音乐家。”
道林呆呆地顺着往下说,“他还写了一部叫做的戏剧,男主角埃尔就是他,女主角玛琪就是当初的小女孩……”
道林回过神,抬头看埃里克,他把手贴在埃里克裸露出来的脸上,手指擦过埃里克的唇边,难以置信地说,“你就是笼子里的那个男孩?”
埃里克抓住他的兰叶般纤细白皙的手指,朝圣者般低头亲吻他的指尖,“是的,而你是那个穿着绿裙子的‘玛琪’。”
道林讪讪说,“我其实已经不记得当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裙子了。”
埃里克又亲了一下他的手指,声音充满磁性,低低说话时仿佛在唱情歌,“我永远记得,美丽极了。”
道林最受不了埃里克说话的声音了,他想,大抵上天也嫉妒埃里克吧,给了他那样的才华,又给了他这般美丽的声音,所以就剥夺了他英俊的外表。
埃里克阖上双眼,沉声说,“我很丑,我知道,我吓到你了,该说抱歉的是我。”
时光仿佛在霎时间飞速流转,回到了十年前的夏天,笼子里的孩子颤颤巍巍地说,“……我以为我会吓到你,你不觉得我很丑吗?”
道林便不以为意地想,换成你对着一张腐烂恶毒的脸看上二十年,你也不会被吓到的。切,我比你丑多了。可丑也不是什么好得意的事呢。
命运真是奇妙,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在道林心头荡漾起来。他该说什么呢?从未有人对他这样过,他只是虚伪的随口一说的话语,却被人牢记于心,心心念念十年,还真的实现了孩童时近乎荒谬的誓言,两辈子,几十年,也只出现了这么一个埃里克。
正在道林又晃神的时候,埃里克已经半搂着他把他抱起来搬离了自己的大腿,小心放在身边,然后站起来,“你也已经看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