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葬过后,我又过上了一段平静日子。
林照溪因为我和闵兰的举荐,一路高升,做到了大理寺少卿。
知赏在宫内守孝数日,失踪了。我提心吊胆了好久,生怕她一个激动跑到凤仪宫把张太后砍了,后来才接到信,说是跟着来京禀事的监察御史跑到了江南,游历各州散散心。
季勋、白修静与瓦剌部绰罗斯氏初步交涉成功,在皇上的默许下签了一则开放两处通商口和互不侵犯的条约,即将班师。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雅歌在尚书府隐秘地生下一子,没有对外面露出半点风声。然而此时皇上已有半个月没上朝,我多次求见不成,有些着急,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对。
“有太夫人的消息了吗?”一下朝,我急急地回来问胡伯。
胡伯踌躇半晌,犹豫道:“回老爷,太夫人一向行事诡谲,到哪儿都探不到她的行踪,江湖茫茫,可谓难寻哪。”
我叹了口气。
自从上一次辞官不成后,我就一直派人打探着娘的消息,想把她寻回来。
娘不是神医,却擅长施毒解毒。
她常常说,行走江湖的女子,不可对毒术一无所知。
如今皇上体内的奇毒,绝不是简简单单就能被清除干净的,不然也不会拖上这么多年。我想请娘解了他的毒,从此以后他便再不会再受制于张氏,如此一来算是尽了君臣之情,也好早早抽身。
可眼下,娘却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我闷闷地在太师椅上坐了一会儿,抬眼便看到儒易和闵兰。
儒易从上一次撞见林照溪在我房里后就不太搭理我,见了面也下巴扬得老高,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了。我总有种感觉,他这些日子似乎总在避着我,连目光都是躲躲闪闪的不大自然。
闵兰在一旁瞧着儒易远去的背影,忽然道:“明年,儒易将和善花公主回高丽成亲。”
“什么?!”
我一个不稳,从椅上跌了下来。
闵兰看着我震惊的样子道:“有必要这么惊讶么?”
我坐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平静了。
如今雅歌已产下皇子,以后更指不定会贵为国母,儒易再也没有继续迷恋她的理由了。能够下决心斩断这没有结果的情丝,理应是好事。可是善花公主,这两人又是怎么勾搭上的?
“景郁,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闵兰淡淡道,“毕竟是你的小舅舅。”
我干干地笑道:“没有,他肯收收心成家也是好的。只不过善花公主”我迟疑半天,摇头道:“跟儒易不太合适。”
这般朝三暮四的女人,让我怎能放下心来把儒易交给她?万一又看上了更丽质的美男,背着他养几个面首,岂不是让君家蒙羞?
“也是。”闵兰蹙起眉,话里带了一丝不屑,“起初还寻死觅活地要嫁给我,转眼又看上了儒易。”
前面还有一个本尚书呢。我幽幽地想。
我兀自难受了半晌,摆手道:“罢,既然儒易同意,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闵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垂下眼眸,道:“景郁。”
“嗯?”我茫然地应了一声。
“景郁,我想,”闵兰咬着下唇,忽然直直地望进我的眼里,“我们可以在一起试试。”
我迅速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淡定道:“嫣儿,你醉了。”
闵兰一愣,笑了。他走上前,轻轻地在我面颊上落了一个吻,然后朝我鼻尖上呵了一口气,道:“有酒味吗?”
兰花般的清芳带着微热拂在面颊,我推开他渐渐往后退,跌坐在椅上,然后盯着他颤声道:“你忘了闵玉?”
“我一辈子都只是爱他,但我也只喜欢你。”闵兰逼了上来,双手压在两边的扶手上,漂亮的眸子里映着我惶恐的倒影,“我想了很久,总觉得你我二人理应是最登对的。我们心中都有着无法忘怀之人,你的白水莲死了,我的皇兄也死了,与其这般浑浑噩噩的过着,为何不试着在一起,试着相爱?”
他说罢直起身,似是不解又似是质问般道:“景郁,你为何总是提起他?”
我默然不语。
对于闵兰来说,只要闵玉活着,能让他充斥着爱意的心活着,就是苍天最大的恩赐。闵玉一死,他就被掏空了,而我永远也填不上这份空。
每当我佯装无意地对他提起闵玉时,心底的念头,却是想埋没自己那点仅存的爱意,也在口头上和那人撇清了关系,不让闵兰对我和他所谓的友情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但其实,我还是恶毒的。我一次又一次地揭开闵兰的疮疤,一次又一次。
没痛过,一次都没痛过。
所以我觉得自己已经没事了。没事到,可以随意地提及那个被自己压在灵魂深处的人。
可是现在,面对闵兰这似是而非的邀爱,我只感到一种深深的恐惧。我怎能把自己的心思掩埋殆尽,用自己早已残破不堪的身体去玷污那人最珍爱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