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俊美的眉眼间透着因权势浸染的沉静,辨不出喜怒,只那攥着弓的泛白的指骨昭示着,他杀心大起。不知谁说了句:“太子!他是太子!”“太子杀人了!太子当街杀无辜百姓了!”“大家快跑啊!”陆执举弓,冷眼横对,又是一箭,须臾之间穿透了他的颈,雕翎箭的巨大冲力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鲜血飞溅三尺,瞬间染红了脚下这片土地。“殿下……”凌霄顾不得脸上溅到的鲜血,唇边呢喃。“都杀了。”陆执一步一步朝前走,声音极轻,却带着不容回旋的余地。他知道,今日在台县屠杀百姓的事不出一刻钟便会传出去。他身为太子,州县沦落在瘟疫的弥漫下,他不爱民,却来杀名,积攒了十几年的名声,清誉,全都荡然无存,他亦会失去储君的位子,被钉在史书的耻辱柱上。“殿下,您怎么能这样啊!您疯了吗!你知道太子这个位置,您费了多少心血,多少经营才走上去啊!您都不要了吗?”陆执充耳不闻。天色蓦地刮起大风,乌云的Yin霾在他冷峻的脸上笼出了一层Yin影。他若是太子,胸怀可容天下万民。可他也是陆执,他的心很小,只能容下一人。陆执一步步走着,那祥云纹金丝黑色长靴踩出一个个血脚印,所过之处,鲜血逆流成河。三十几口人,无一生还,空气中的血腥味浓腻的直冲天际。陆执走进小院,走进西厢,弯下身,缓缓抱起心爱的姑娘。怀中女郎呼吸滚烫,面色烫润,纤细的手臂无力的垂在一旁,破碎可怜。“孤来迟了,袅袅。”他哽咽着。——是夜,陈太医带着面罩替沈灵书诊脉后,思虑重重出去拟药方,临走时给太子留下了面罩,虽然知道,已是无用。白日里殿下从西小院将沈姑娘抱出来时,已是为时晚矣!床榻上的小人毫无生气,陆执坐在桌案旁,余光瞥见了白日里被他扔在一旁的信笺。他抬手捏着那薄薄一封信,却仿佛有千万重量压在他掌心。陆执嘲讽笑笑,见字如面,她又会和自己交代些什么?“殿下,您在我身边一日,我永远也不会好。”他闭上眼也能想得到,不过是那些锥心刺痛的话语,不看也罢。烛火摇曳,照得一室明灭。陆执临窗对月,眼底是静水深流的平静,只是那双指骨攥到发白的手出卖了他的内心。他默了许久,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还是近乎克制的拾起桌上那封未拆的信笺。拆开来看,朦胧的月光投下柔和的光影,信笺上空白一片,什么也没有。陆执蓦地低笑出声,他突然明白了。沈灵书这是让他庇护岁岁和采茵,找个由头把她的女儿,她的婢女安置在县令府,安置在他身边。那么沈灵书,你呢?你一心求死,你可问过我允许了么?陆执低头看着看着,眼睛shi红一片,他抬手捂面,静坐了许久,随后起身到桌案前,执笔落字。红木门牗外传来了凌霄的声音:“殿下,祁大人到了。”陆执淡淡“嗯”了声,将写好的宣纸放在袖中,复又起身走到榻前。小姑娘乖巧安静的躺着,烛光将那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映得柔和了几分。他看向沈灵书时,眸子里的墨色浓烈的化不开。陆执食指悬在半空,犹豫了半晌,隔着那剜心的疼痛,轻轻落在她鼻间,刮了两下。别怕,孤会护着你。孤答应你的事,永远作数。陆执出门前带上了面罩,在偏殿召见祁时安。云山仙鹤黄花梨木屏风后,祁时安身形疲惫,弯身行礼:“臣见过殿下。”陆执坐在与他隔了五丈远的红木杌子,声音淡淡:“祁大人来的倒是快。”祁时安摸了摸鼻子,哑声道:“跑死了两匹马而已。”太子又问:“常州的疫情可有遏制,来时路边情形如何?”提起瘟疫,祁时安眉骨跳了跳,一贯清风霁月的俊颜也变得沉重:“尸鸿遍野。”“不过臣带了常州城内最好的医馆世家随家后人,早三十年前江南地界儿也闹过一场瘟疫,随家救了不少人,随家祖先曾拟一药方世代相传,或可破局。”太子道:“宫中的陈太医擅于此道,你待会儿带随家人去见他。宫中的太医还有镇守的兵力还要半月,这半月若能瘟疫不能控制住,便只能封城。”祁时安闻言,面色也是沉了下去。大邺建朝二百余年,从未有过封城的先例,史书记载仅有一次,辽东奉天城雪崩,派去多番疏通道路,雪患救灾的兵力,无一生还。圣人勒令封城,五十里外高筑围墙。
围墙内,无一人生还。祁时安掀起袍摆跪在了地上,喉结滑动:“殿下三思。”“润州城百姓几十万口,整个江南百姓三百余万,请殿下三——”太子平静打断:“三百万对天下苍生,他们死得不冤。”祁时安知道,太子怕是不能回头了。来时他便听说早晨太子在民舍那边杀了数十人,鲜血染红了整片庄稼地,才把沈灵书带走。这弑民的名声既然已经背负了,那这十几年来太子的名声和清誉,也是彻底毁了个干净。也好,他陆景宴要杀人,自己便从旁递剑。身为大理寺少卿,祁时安手上沾了不少人命。帝王多疑,杀伐果断,大狱的案子有多少冤案,错案,难道他还能勘察帝王,说你枉害了无辜人命?圣人尚且如此,身为太子,又怎么能避免?只是祁时安心知,太子此番不是为了天下苍生,是为了一人。太子眉眼冷峻,再三思量,又道:“祁时安,接旨。”祁时安眉心拢起,心中隐隐有了不详的预感。“陆景宴!”他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祁时安以下犯上,直唤了太子名讳!只是此时此刻,他非臣子,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