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专门从东京坐电车到山梨县的。
从新宿到河口湖的「富士回游」电车是去富士山最快捷的选择,和以往的列车都需要到达大月站后换乘富士急行线相比,它的中间并不需要换乘,直接从新宿便可直达,这也为整趟旅程节省了不少时间。
在前一天提前预订电车票的时候,我放弃了以往会选择的往返车票,而是点向了旁边的单程票。
刚订好了票,就收到了家里人对我买票去富士山的询问。不过他们对我并不在意,也对具体的原因不甚在乎。
因而我只是以去看富士山的借口很轻易地就敷衍了象征性询问的家人。
就算是家里人,他们和我之间也是冷淡到近乎漠然的。并不关心具体如何,只要不有损家族颜面,怕是真死了也无甚大碍,自上次自杀未遂被发现后被巡警告知家里人,他们被迫担起监管义务,才开始随便问上一问,显示他们有尽到自己作为大家长的责任,如若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与他们无甚干系,毕竟他们可是尽职尽责的,而并不执着于得到他们询问问题的具体答案。
在我看来,当我真正死去的时候,他们也不见得会有多难过,在葬礼上倘若有的话按照人情假惺惺地掉几滴泪,暗地里也许还会松了一口气,带着些喜悦去庆祝终于摆脱了一个大麻烦,自此就不必担心会为家族蒙羞呐。
…………
“小哥,不要再往前面走了,那里可不是你这种俊俏小伙子该去的地方,”一位坐在店铺门口的老妇人看到我背着背包往树海方向走,赶忙拦住我,“去了那里,兴许还有可能回不来了。”
她又说起什么“自杀”“怨灵”“邪乎”来,但说到更具体的一些事情,她就开始支支吾吾了起来,这个年岁的老人家对于此类神鬼之事一向是很有些讳莫如深的。
“哦呀,竟还有这么一回事!”我假装吃了一惊,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谢过老妇人的好意,然后继续说道,“我不会往深处走的,只是在周围转上一转,难得看到这么美丽的树海,就这么错过了真是会有点可惜呢。”
此乃谎言。
老妇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判断我的话语是真是假,因为来这里寻求解脱的轻生者是有很多的,而她也不清楚说着这样话的我是否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我维持着嘴角的微笑,面色不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疑惑,一副十分真挚的模样,看着不会像是那种会说谎的样子。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啊。
她没再拦我了,只是叮嘱我看完了树海就早点出来。
告别了十分热心担忧着我生命的老妇人,我扭头看向反光镜里露出古里古怪笑容的面目可憎的自己。
这么轻易地就说出骗人的假话,面对着陌生人也能轻而易举伪装出一副柔和笑容的假面,装出一副无比诚挚的模样……
戴惯了假面具,已经连真实的自己都找不出来了,装作真诚的样子,就以为自己成为了真诚的人了么?怕不是内心都已经虚伪地快腐烂了吧,在看不到的地方散发出倒胃口的腐臭味道。
真是……无比的令人作呕啊。
啊啊……像我这样的人,还是早点死掉才好啊。
若是被戳穿的话,那种当众被人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议论的羞耻与尴尬,怕是要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或是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当场了结了才好。
这让我不经意间想起了国中时候说谎话当场被戳穿的事情,直到现在的我回想起来,都感觉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冷汗直冒*,实在是太过糟糕,也太过恐怖了,只可惜当时过于怯懦,未能鼓起勇气选择自杀,让我活到现在,并且一直被这种糟糕至极的事情所困扰。
我若无其事地走进刚才那位老妇人所说的绝对不能深入的树海里。
路过入口立着的警示牌上写着“生命源自父母,无比珍贵”*,我收回了视线,心里并未有太多的不舍,只是浮现起了久违的期待与欢喜,心脏的跳动快得惊人,险些要蹦出来。情不自禁地捂了捂过分活跃的胸口,我背好装着麻绳和折叠凳子的背包,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更深处。
与我的说辞相反,我对它可是熟悉得很,更准确来说,我此行的目的就是它了。
青木原树海,自杀的圣地。
也是,给我以解脱的,我的「终焉」之地。
死掉了吗?
是死掉了的吧。
已经感知不到身体了,脱离了沉重的rou体负担之后,此刻的灵魂是轻飘飘的,倘若真的是灵魂的话,像是很快就要随着意识世界中的无数粒子被牵引到更高的维度,但不知为何却硬生生地停留在了此处,属于「我」的意识仍存在着,没有被此间同化。
狂喜到几欲落泪,我的整个灵魂都在战栗,纯粹的欢喜从核心处迸发,瞬时浸润到全身,为这在虚假世界里忍耐多年后终于得到的唯一真实。
没有出错。
大概从我拥有自我意识开始,我就有些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