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发现五月的桑给巴尔岛在我碧绿的眼睛里成就了一幅色彩绚丽的油画。声势浩大的一场花事从覆盖全岛的丁香树开始,它们有着埃及金字塔形状的秀丽树冠,深绿色几近透明的椭圆形叶片错落有致,层次分明,相携相依,烘托着主角——白紫两色细小却芬芳无比的花朵。每当落日西斜,在海天相接处斑斓流云的映照下,整个岛屿仿佛喷发的火山积蓄着无穷的力量,而对于我内心的冲撞力度绝不亚于多年前规模空前的海啸和地震,两者从身体和心灵不同角度带给我相似的颠覆,劫后余生的心悸以及浴火重生的希冀同样拨乱我柔软的心弦。丁香属于桃金娘科的常绿乔木,从印度尼西亚的马鲁古群岛引种而来,父亲亲口告诉我。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身处花海之中,在呼吸着令人窒息的花香时,意气风发地对我说,你要记住,在我回到欧洲后,一定要广泛种植丁香,它是我们的神,能保佑我们走向真理和财富。我的父亲——一个英俊冷酷的欧洲男子,有着金黄色的柔软头发和碧绿Yin森的眼神。作为他的儿子,我严重继承了他引以为豪的血统,除了眼睛像海水一样多了纯净和清澈之外,与他唯一的不同还在于我的性格和皮肤。我有着和白皙皮肤相配的温和到极致的宽容之心,而父亲经年累月风吹日晒雨淋,来往法兰西、阿拉伯和桑给巴尔之间,决绝暴躁的性格一如他黑黝黝的肌rou动辄剑拔弩张。岛上高度能够超过丁香的植物惟有高大笔直的椰子树,婆娑树影摇曳在古朴的石头房顶上。海边的椰林下是一排排石头垒砌而成的简易而低矮的房子,余晖中宛若巨大的海gui趴在海边,面对涨落的chao水安然处之。在我还不知道那些房子里关着大批黑人奴隶的时候,总觉得那是神秘所在,就像在重重叠叠的花枝间不时飞出硕大而艳丽的鹏鸟一样让我惊愕不已。自从出生之日起,我很少离开在别人看来恢宏雄伟的石头城堡——紫灰色的屋顶和直刺天空的瞭望台尖顶。因为长期身居其中,我很少有机会看到城堡的全貌,像一座迷宫将我围困其中,每日不变地来往于书房餐厅卧室和顶楼之间。每个黄昏是我最为惬意的时光,在书房圈了一个下午,那些关于地理和商业的书籍让我头晕眼花的时候,我期待着太阳快快滑下天梯。那样我就能将时刻跟在身后的仆人喝退,独自来到城堡的最高处,安静地望着渐渐西沉的通红落日。返照于世的回光轻易地进入我的身体,深入骨缝和神经末梢,刺痛的暖流与血ye混合在我体内奔腾不息。第一个黑人奴隶经过我的眼睛,像入画的一笔镶着金边的黑色吸引了我的眼球。他从椰林下鳞次栉比的矮墩墩石房中突然出现,踉跄着脚步奔向大海,随即与一遍遍翻涌的浪chao融为一体,仿佛化成了金水,再也分辨不出也找不到那诱人的黑色。父亲的仆人在下面唤我,我知道晚饭的时间到了,当我即将转身的霎那,我看到一群阿拉伯人仿佛虾兵蟹将冲进了海里,做出寻找东西的姿势。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所以第一次耽误了晚餐的时间想要看个究竟。当他们从chao水里拖出一具尸体时,我看到了熟悉的色彩,像捕鱼一样他们将那抹黑色扔到了海水拥吻不到的沙滩上。我好像听见了钝重的碰撞声,不由得往后退步,而肩胛骨碰到了一个人的腹部。我受了惊吓似的回头,却是父亲,他也在注意着刚才的画面。我仰起脸问他,爸爸,那是死人吗?我看到他从石屋里跑出来,我能到那里去看看吗?他收回目光对我说,那不是人,是一条大鱼,受了伤然后被冲到了水边,他们把它捞了上来。父亲以为我会一如既往被他蒙骗,用那只宽大干瘦的手掌来回抚摸着我的头发。可我看到了真相,并不满意这种敷衍塞责的答案,于是充满质疑地说,不对,那是一个人,黑色的人。我的话像燃烧的烟头碰触了父亲的手指一般,他缩回去的手极不自然,把我的头发弄得乱糟糟一片。然后他正色道,先回去吃饭,一会儿我再告诉你。(2)变异金黄色的鱼排在闪闪发亮的银盘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但这不足以让我的注意力从黑人尸体转移到面前丰盛的一成不变的晚餐上。父亲与我坐在对面,仆人递给他一副刀叉后,拿起琵琶形的酒瓶为他倒了少半杯的葡萄酒。那些暗红色的ye体在暮色里摇摇晃晃,使我想起黑人的血ye与海水交融的一刻。父亲向仆人做了一个手势,我的面前马上出现了一支晶莹剔透的高脚杯,然后那些暗红色的透明ye体沿着杯壁像瀑布一样平顺却充满激情地翻身而下,甚至形成星星点点的碎泡,不过转瞬即逝。当杯中的ye体像无风的海面一样安静下来时,父亲对我说,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不能再瞒你,我将在以后的岁月里把我的一切传承于你,你必须学会一些必要的东西,比如喝酒,来,为即将成为优秀商人的亲爱的宝贝庆祝。我跟着他慢慢举起了杯子,由于生疏和慌乱,我错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了杯脚,看上去动作十分别扭,但父亲并没有注意,他已经仰起了脖子。一股淡淡的酒Jing味道贴近鼻息,我有些不适应,远没有海风的咸shi味道舒服,竟然有呕吐的欲望,但我还是屏息凝神灌进喉咙一些。孰料我的喉咙对它甚为反感,剧烈的咳嗽凭空而起,夜色中声音显得尖利突兀。我知道一定破坏了父亲较好的兴致,想象着他布满络腮胡子的肌rou跳跃的模样,我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