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让彼此都受苦,倒不如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念头只是在齐衡玉心里浮起了一瞬,他便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往下深想着,不过须臾间便已把自己彻底说服。
他想,婉竹出身卑微,一步步走进齐国公府自然十分不易,若是不耍些小手段和心机,早该被人生吞活剥了才是。
她在细枝末节的事上欺骗了自己,并不代表她对自己的一腔情意是假的。
如此想着,齐衡玉便再度望向了婉竹,正巧揽尽她婆娑着泪花的杏眸,一如往日里的乖顺和纯澈,视线里漾着恰到好处的缱绻。
往昔那些朝夕相处的亲密回忆如烟火般炸开在他脑海,轰鸣般的巨响折断了他所有的理智,这一刻,他几乎是靠着本能朝着婉竹走近两步,伸出手替她擦拭了眼角的泪。
“安寝吧。”
齐衡玉话音柔亮,没有恼怒也没有被欺骗的不忿,只有一种归于死寂般的宁静。
这样平静的反应实在是出乎婉竹的预料,她本是做好了直面迎上齐衡玉勃然怒火的准备,备好了好几套扮柔弱、装可怜的说辞,甚至还不惜要拿如清出来做筹码。
可偏偏齐衡玉连问都没有问一句。
他陡然现身在碧桐院里,已是让婉竹明白他对她心软了。进屋后的表现,则为这心软多添了几分情爱的味道。
婉竹抬眸望向齐衡玉,觑见了他的疲累和倦怠,还有掩在其下的不忍与惊惧。
只是一眼,婉竹霎时便明白了齐衡玉在惊惧什么。
他怕她不爱他。
所以宁可自己把苦痛咽下,也要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来。
这样的认知让一颗心僵冷一片的婉竹略略讶异,可这点潋滟着的波动并不足以撼动她的心。
良久,她才朝着齐衡玉莞尔一笑,一如往常一般替他解下衣衫环带,亲自服侍着他上榻歇息。
一夜无梦。
婉竹也是头一回从冰冷的铺盖里醒来,她天生体寒,时常一整夜过去手脚仍是冰冰冷冷的模样,总要齐衡玉充当汤婆子替她暖一夜的被窝才好。
一醒来,身侧的齐衡玉已不见了踪影,婉竹也有片刻怔愣,撩开层层叠叠的床帐一瞧,便见容碧和芦秀等人都候在了外间,只是神色不似以往那般明朗。
她起身后先问起了关嬷嬷和张嬷嬷的去向,而后唐嬷嬷便把如清抱到了正屋里,母女两人打闹一阵后婉竹才吩咐:“昨日听朱嬷嬷说太太有些不好,我也该去瞧瞧太太才是。”
却见容碧一脸的难堪,讷讷地迟迟不肯应下婉竹的话来。
婉竹也觉出了两分怪异,便蹙眉问她:“怎么了?”
容碧这才答道:“爷临走时吩咐了,让姨娘您安心待在碧桐院里。”
她这话说的无比委婉,可婉竹却还是从她扭捏的语态里听出了话里的深意。
齐衡玉这是要让她禁足的意思了。
这似乎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昨夜里他能忍下心中的恼怒,不代表一觉醒来不会改换主意。
他生气与恼怒,这才是合乎情理的事。
婉竹不喜也不悲地应了,吩咐丫鬟们自去忙自己的差事,这几日就只窝在碧桐院里陪女儿消遣度日。
如清一日日地长大,比寻常孩儿都要活泼爱笑几分,有她这样玲珑可爱的活宝陪伴左右,婉竹也不觉得这样禁足的日子有半分难熬之处。
她过的不亦乐乎,齐衡玉却是连日里郁结于心,一边忙着为陛下裁定辽恩公的罪责,也要使力把齐国公府从这事务里摘出,闲暇时还要抵御着心间的伤怀。
无论用多少冠冕堂皇、有理有据的话来欺骗自己,齐衡玉心里都明白——若婉竹当真心爱他,绝不会以谎言堆砌起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她或许待他有几分情意,可这点情意太过微不足道。
昨夜他人虽宿在了碧桐院里,一如往常般拥着婉竹入眠,可两人紧紧相贴着的那颗心之间却划出了深渊般的天堑之别。
自欺欺人的话语只能哄骗自己一时,可一旦理智归为,那些细细密密的痛便会像成群结队的蚂蚁一般啃噬着他的皮rou,不致命,却又无法忽视。
齐衡玉是天之骄子,是从生下来起就被冠以“麒麟子”的世家子弟,阖该是被人捧在九天宫阙的位高之人,对妾室赋予真心已是与身份极为不符的丑事,更别提被妾室耍弄得团团转。
他非但是伤心,更打从心底地恼怒着自己的无用。
京城里像他这般年岁的王孙公子有哪一个不是游戏花丛里,即便没有那好奢贪色的嗜好,总也要在后院里养上十数个红袖添香的莺莺燕燕。
唯独他耽于情爱,为了这颗四碎五分的心在酒楼里买醉。
康平王舍身相陪,瞧出来齐衡玉非同往常的异样情绪,罕见地没有与他贫嘴相斗,只默然地替他斟满了身前的酒盏。
酒过三巡,齐衡玉仍是半句话也不肯说,康平王何曾见过他如此魂不守舍、连差事也不放在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