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县以西,风南河畔。
废弃的木屋敞着,从里看出去,可见一只竹筏浮在碧水之上,上头坐着个体型矮胖的年轻男子,面上兴奋,举止与孩童一般憨幼,正拿着细竹竿试图插起水中的鱼。
闵祥安四肢着地跪伏在地上,额上冷汗顺着沟壑下淌,黝黑肥胖的脸透着惨白,发紫的嘴唇抖着,口中酸水上涌。
他收回视线,抬头看向居高临下站在他面前的年轻人。
“郁姑娘,我啊!”
话至一半,一柄匕首擦着他的脸皮削下,“铮”地一声插进腐朽的地板中,没入半截。
闵祥安倒瘫在地上,浑身僵硬地发抖,眼睛瞪直,口中呕出一股酸臭的白沫,顺着嘴角淌进领子里。
郁晚在他面前蹲下来,嫌恶地掩着鼻子,眼里笑意冰冷,“闵祥安,郁家没死绝的人找你偿命来了。”
他似是被舌头堵了喉咙,说话含糊磕巴,“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有苦衷!我是被逼的!”
郁晚暴怒顿生,刀鞘“啪”地扇到他脸上,立时起了一块青紫。
“你诬告我爹娘走私,给自己赚足了名声,生意越做越大,好处占尽,到头来说是被逼的?”
闵祥安捂着脸痛哭,“郁姑娘,不是诬告!也并非我想告!”
他见郁晚眼里嗜血,急急伸出自己的左手,“我真是被逼的!”
那只粗胖的rou手上只有三根手指,无名指与小指连根齐断,只剩光秃秃的rou桩。
“还有!还有!”
他着急忙慌蹬了靴袜,那只肥硕的脚竟也只剩脚掌,五个脚趾全无。
脱了鞋他又将手按上腰带,正要扒下裤子,浑浑噩噩间记起郁晚是个姑娘家,哭嚎道:“他们对我动了刑,我已不能人事!我一家三口一道被掳,受尽酷刑,我夫人得了疯病,不过一年便离世,我儿子闵霖,你也看到了,他是被生生吓傻的!他那时不过六岁啊!”
郁晚面上紧绷,一双手青筋暴起,“是谁逼你?”
闵祥安仓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说不好,作风像是江湖人,可你爹娘得罪的该是官府啊!”
郁晚冷声质问:“何出此言?”
“二十年前,你爹娘风头正盛,生意遍布十四州,光是手下镖师就有六七千人,郁姑娘,这数目可抵得上大半的廊州兵力了!宁越王府下辖的三州,正是你爹娘一家独大的地界,当时道上盛传誉亲王有招揽之意,但你爹娘不从,这如何不让官府忌惮?若是安分守己便也作罢,可你爹娘确实走私,对外声称运的是布匹,其实是火药啊!我亲眼见的,那八十车里三十车拖的是布匹,剩下五十车布匹底下藏的都是火药,从边北运回来的,这让誉亲王和陛下如何作想?”
他见郁晚面上僵愣,缓一口气,又道:“我是被迫牵扯进此事,忽有一日就有人找上门让我承认郁家走的那批货是我买的,还让我指认他们将军火藏在我的货中私运回来,那可是杀头的事儿!不是我买的货我不想沾染上,不想平白诬陷人,也惧怕你爹娘的势力,自是不愿做出头鸟,于是便被逼迫成这幅凄惨样子!后来我屈从,也才知晓并非全然诬陷,你爹娘走私军火是确有其事,他们未用刑便认罪。
誉亲王快刀斩乱麻,郁家人下狱不过三日便人头落地,对外只道走私,未点明是走私军火,故而镖局剩下的数千人才逃过被追究谋逆罪责,就地遣散。郁姑娘,这等过往并非我空口白话替自己推脱,你爹娘走私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此事上禀圣听,陛下震怒,自那以后,十四州逐年减少与边北的货物流通,五年之内彻底切断往来。边北失利,对十四州不满,十多年前还起过战事,两方至今仍未复通商贸,这些事你该是有所耳闻。”
说到此处,他忽地生出几分愤懑,家破人亡的何止郁家,他闵家又何辜!
“郁姑娘,我闵某人不敢说问心无愧,可这事于我也是无妄之灾!我家的仇与恨该去找何人讨?府上雇那般多武仆,外人以为我怕仇家上门,只有我自己清楚,不过是经那一回留下心病,日日提心吊胆,夜夜梦魇,雇人求个心安罢了!你若实在要将这等血海深仇扣于我头上,闵某认了,但还请你放闵霖一马,他是真心当你作好友,只是个可怜孩子!”
话音落下,屋中再无人声,一时静可闻针,河风豁豁灌进屋里,吹得人碎发蓬乱。
郁晚耳中嗡鸣,浑身仿佛让寒冰侵袭,僵得犹如一树枯木,心中已腐出空洞,冷风萧萧而过,像是随时要被刮倒在地,碾作尘土。
师父在二十年前客居郁家,正当告辞时遇上官府抄家,千钧一发之际,爹娘恳求师父带她走,她才逃过一劫。师父只道爹娘被诬陷走私,个中原委她也不甚清楚,竟
肩上扣上一双温厚的手掌,郁晚才觉自己身上虚颤发冷,摇摇欲坠。
闵宵抚着她的背,面上忧戚,此情此景,万般慰藉的话语都苍白无力。
闵祥安似是怕过了头,生死都被置之度外,将心结一气道出后颇有股扬眉吐气的松快,他看一眼闵宵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