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杀人未遂罪」被起诉时,傅云深在医院里刚刚接受完全面的身体检查,李主任给他安排了两天后的手术日程。
他听完前因后果,不得不跟李主任说,将手术推迟几天。
他立即去见律师,让他不惜一切代价,将母亲保释出来。
对方却摇头:「证据确凿,很难。
而且,起诉方是傅西洲,你应该清楚,他对你母亲,本就恨之入骨。」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做好了决定。
他约见了傅西洲,他没有恳求他,而他也知道,就算自己恳求,他也不会放过母亲。
那么,不如以他想要的,来换取母亲的平安。
这也许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之后的手术结果会是怎样,是未知的……
「把我手里的股份一半转给你,够不够?」
他对傅西洲说。
把姜淑宁一直看得重若生命的东西许诺出去时,他竟然没有一点不舍,心里反而浮起一丝轻鬆,有一种仿佛重担终于被卸下的轻鬆感。
从一开始,他心里就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他看见傅西洲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而后他冷冷地笑了,说:「在你们眼中,任何人的生命,都是可以明码标价来交易的,是吗?」
傅云深也笑了,却是疲惫的笑,他说:「你母亲与我母亲之间,我们之间,谁伤害了谁,谁又亏欠了谁,早就算不清了。」
他忽然觉得人生真是奇妙,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跟这个同父异母水火不容的弟弟,坐在安静的车内,说这些话。
傅西洲没有再说什么,拉开车门离去。
之后,傅西洲接受了傅云深的提议,拿走了他手中一半的股权,取消了对姜淑宁的起诉,但也没有轻易放过她,让她关押了几天。
她一生尊荣,从未受过这样的对待与煎熬,被放出来时,整个人的精神都有点恍惚,回家就病倒了。
傅云深看着病床上憔悴不堪的母亲,她好似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因为得知他把手中股份转让了一半给傅西洲,此后他再也没有与他抗衡的资本了,她一下子就晕了过去,醒来后,整整两天,都不肯跟他说一句话。
「妈,我累了。」
他嘆了口气,「对不起,答应帮你实现心愿,却没有做到。」
姜淑宁偏着头,依旧不理他。
他继续说:「我明天上午进手术室,妈,这场手术风险很大,我能不能走出手术室还不知道……」
姜淑宁「唰」地回头,冷着的脸上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你明天手术?
你明天手术?
我怎么不知道!」
他说:「妈,你以后别再跟傅西洲斗来斗去了,他不是个心慈手软的傢伙,这次放过你,并不代表下次还会放过你。」
「云深……」姜淑宁紧紧抓住他的手。
「妈,拜託你一件事,我知道你不喜欢狗,但梧桐年纪大了,也吃不了多少,你别赶它出去……」
「儿子……」她抓着他手的力度更大了点。
「妈,最后再拜託你一件事,我死后,把我的骨灰撒到海德堡的内卡河里吧……」
「傅云深!」
她坐起身,眼泪忽然就落下来。
他一件件事情交代着,仿佛在说遗言。
他取过纸巾为她擦了擦眼泪,长大后,这好像是他第一次为她擦眼泪,此时此刻,也许即将永别,他与母亲之间,才终于有了正常的舐犊之情。
在生死面前,其他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离开姜淑宁的病房,去护士站找周知知。
因为李主任的保密,所以周知知并不知道他手术的确切时间。
她听了他告别的话,同姜淑宁一样,眼泪哗啦啦地落。
「云深,我不许你这么说,你一定会好好地从手术台上下来,我等你!我跟你讲啊,你不出来,我就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等……」
他嘆口气:「知知,别再哭了。」
周知知忽然猛地抱住他的腰,紧紧地,她将脸埋在他胸前,号啕大哭了起来。
他身体僵了僵,想要推开她,最终手指却落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他心里却在想,幸好朱旧不在,她也会哭吧?
不,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不会哭,但她心里会非常非常难过。
朱旧,幸好你不在。
可是,我又多么想你在,想再见你一面,也许是今生最后一面,想与你告别。
这是她离开的第二年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