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酒瓶,她深深嗅了一口,独特的清冽的酒香气。
她又递到他鼻子下,让他闻。
酒瓶不大,两个玻璃杯就全倒完了。
朱旧把两个杯子放在地上,对比着分量,匀来匀去,最后两杯酒一样多。
傅云深看她专心致志平分的样子,心情再不好,也忍不住笑了。
他们席地坐在地毯上,还是傍晚时分,天却已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有壁炉红红的火苗燃烧着,映着酒杯里透明清冽的液体。
他抿一小口酒,赞道:「好酒。」
「那当然,我奶奶亲手酿的。」
是骄傲的语气。
「我曾经想做一名酿酒师。」
他说。
「真的啊?」
「嗯,高中时,有一年的暑假,我跟同学去参观法国南部乡村的酒庄,还学过一阵子,酿酒师傅见我天赋好,真动了收我为徒的心思。」
她说:「既然喜欢,怎么没有继续?」
他笑了笑,说:「我还想过做一名木匠。」
「啊?」
「还有钟錶匠。」
「还有什么?」
「还有,厨师、面具製造师、烧陶……」
她忍不住笑起来,这就是想做个手艺人嘛!想起他之前看的那些厚厚的书,全是关于欧洲古老的手工製作图册,她只以为他是打发时间,原来是真的爱好。
「可是,我却念了枯燥乏味的经济。」
他看着她,语气中有一丝羡慕一丝无奈,「朱旧,并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恣意又幸运的,念自己喜欢的专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知道吗,我的妈妈,口口声声说爱我,却以死相逼,为我的人生做出了选择。
她从不问我喜欢什么,只有她所期望的。」
她明白了,他为什么忽然想喝酒。
这点薄荷酒,并不会让他醉倒,他我只是想借着酒意与夜色,说一些平日里难以言说的话。
「我出事的那天晚上,是我二十一岁的生日。
我爸亲自下厨做了很丰盛的晚餐,我妈很高兴,还开了她珍藏很久的红酒。
我们三个人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一起吃过一顿饭了。
就因为我妈心情好,我爸才跟她提起一个让她瞬间崩溃的话题。
最后他们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是真的很激烈,我的卧室离他们很远,外面还下着大雨,我还是被吵醒了。
我觉得真吵啊,我喝多了点酒,头晕晕的,可那个家我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然后我就开车出去了……」
「在此之前,我跟我妈争吵过,冷战过,讨厌她的顽固专制,可知道她所遭受过的痛苦,我从未真正恨过她,然而当我从昏迷中醒来,我是真的有点恨她。」
「我看到她,看到我爸,就会想起那个夜晚……」
她想,这就是他为什么从昏迷中醒过来,哪怕时机并不合适,也强烈要求从国内转来海德堡的原因吧。
他喝光杯中最后一口酒,将杯子放在地上,试图站起来,假肢却让他有点艰难。
朱旧把手递给他,他借力慢慢起身。
她顺手握住他的手。
她心里有点难过,有点心疼,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不是他,没有经历过那些,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
但她又有点开心,开心他肯将那噩梦般的记忆,坦然讲出来,讲给她听。
那之后朱旧在别墅没有再见过姜淑宁,初次见面的匆匆一瞥,她甚至都没看清楚她的长相,倒是跟姜淑静变得亲近起来。
朱旧很喜欢她,她曾经是大学里的历史教授,知识渊博,健谈、风趣,又没有长辈的架子,更何况,她还做得一手好中国菜。
只是她的身体很不好,一年里起码有半年时间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后来为了休养,索性搬到了乡间。
周末有空的话,朱旧会陪傅云深去拜访她。
只要她身体允许,就会做一大桌好吃的菜招待朱旧,不停给她夹菜,让她多吃点,说难得吃到。
其实,自从傅云深展示过他非凡的厨艺后,朱旧几乎每天都能吃到中国菜,真如他所说,他会做的菜太多了,每日不带重样的。
她本已经渐渐在习惯西餐的胃,又被他宠坏了。
这一年的春节,朱旧没有回国,傅云深也没有。
姜淑静本邀请他们一起过年,哪知临近除夕,她心臟老毛病又犯了,人住进了医院。
除夕那天,傅云深与朱旧去医院看她,没待一会儿,就被她赶走了,「别陪我了,你们赶紧去多准备一点好吃的,两个人也要热闹地过年!」
他们站在医院外面等计程车,天空正下着雪,车很少,不一会儿,头髮上、衣服上,就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
朱旧有点担忧地望向傅云深,见他拄着拐杖,站得笔直,脸色也还好,稍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