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殊华的影子一点点消失在男人面前,又变成一具沉睡的实躯,躺倒在扁舟上。
那小舟载着他飘荡着去往下游,不过片刻,便隐没在浓雾里。
男人身上光华流转,不久又变为蓝衫蓝眸的模样。
他摸摸下巴,语气莫测道:“不过,我本来就是这副样子,何来假扮一说?”
然那舟上的少年已听不到了,不知命运将他引往何处,又会遇到什么样的人。
菩提无风轻摇,几片绿叶落在男人的肩上,又随着他的动作掉入水中。
每一叶落下,即代表尘世一造化。
因缘相扣,涤故更新。
转眼间,距那场死伤惨烈的清坞之战,已有三年。
这些年来,中域突起,取代了往日南域的地位,愈发鼎盛。
洛圻山广开求仙问道之路,收了不少慕名而来的弟子,香火绵延不绝,隽宸殿前更是仙雾缭绕。
昔年中域域主九死一生,如今仍是五域仙盟之首,稳坐仙宗宝座。
在沈氏仙宗的带领下,五域皆起死回生,逐步回到正轨,如今百姓和乐,万民富饶,无人不尊崇他、敬爱他。
于此同时,那战败的清虚门与玉逍宫被正义人士悉数清剿,虽时有漏网之鱼在外作乱,人们心里也清楚,迟早有一天这些作恶之人会被诛杀殆尽。
而那雪中送炭的悬泠山,亦安得一隅,守护族人,生生不息。
“仙宗大人,您该回了。”
有一小侍推着轮椅步履匆匆进了花园,低声提醒着亭中静立的沈棠离。
三年过去,他的容颜依旧如初见那般清俊风雅,透着朗月清风般的温和气质,教人不敢上前亵渎。
不过,与从前相比,沈棠离戴上了更繁重Jing致的金冠,身上的紫服华丽而繁琐,可见如今的他身负更多的重任,也失了不少闲适安逸。
远远望见那张轮椅,沈棠离撑在亭中石桌上,僵硬的腿一点点向亭下走。
小侍不敢推轮椅上前。
这些年请了无数神医为仙宗大人治病,皆说那双腿是治不好了,可偏偏仙宗大人不听,每日揉按、尝试行走,时日一久,竟真的有效。
沈棠离额角冒出细汗,一步走到轮椅前坐下,面色如常道:“新入门的弟子可有按时修行?”
轮椅压在鹅卵石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小侍俯首道:“回仙宗大人,此次拜师大典共入山一百一十八名弟子,每日辰时初候在隽宸殿诵读经史。”
“带本宗前去看看。”
“是。”
越靠近隽宸殿,弟子拖长嗓子背书的声音就越明显。沈棠离坐在殿外,无声地瞧着满室少年捧书诵读,心里说不出的安定。
正在殿前巡走的仙使瞧见他,步子一顿,旋即垂眸颔首行礼。
沈棠离亦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不必上前迎接。
学生的清澈嗓音还在响着:“卫氏嫡子湛,性善心柔,懦于威慑,致生灵涂炭,五域携天信之物登入清坞……”
沈棠离听了一会,淡声道:“改日与仙使说,将那些经史补充删减一些。”
“这些都是他们的师兄入门时学的东西,现下早过了时。”
“遵命。”小侍乖巧。
“回院子吧,本宗乏了。”
轮椅推到沈棠离的寝院,小侍识趣地退下,隻余他一人。
沈棠离转动轮子,边向前缓慢移动边想:时间已过了这么久了么?
昔日那群少年聚在洛圻山修习玩闹的场景历历在目,细想一番,恍如昨日。
如今代代更替,洛圻风景如旧,人却已换了一批。
思及此,他又不由得笑了笑,在心里暗道自己多愁善感。
轮椅行到某处,忽然停了下来。
耳边传来细微的石子响动。
沈棠离偏过头,声音低沉道:“这位廊檐下躲着的不速之客,可否出来说话?”
大红的廊柱后闪出一道黑影。
来人一身玄衣,头戴帷帽,瞧上去一副游侠作派,手上持一柄长剑。
他无声走上前,距离沈棠离几步之遥便停顿住。
“擅闯洛圻是重罪,不知阁下有何见教?”
那人冷哼一声,嗓音粗嘎艰涩:“你们拦不住我,就算我犯了重罪又如何。”
沈棠离但笑不语。
他抱臂沉声开口:“今日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哦?”沈棠离面上惊讶道,“阁下不妨详说。”
那人默了默,旋即冷冷道:“还请沈仙宗亲自去一趟清坞山,传一则消息。”
他从衣襟里取出一枚小竹筒,迅速扔到男人怀里。
沈棠离从中抽出纸条,大致看了看,敛起笑容:“这消息你是从哪得来的,是否属实?”
“我是五域中四处流浪的游侠,此事乃我亲眼所见,断不会出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