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山乃北秦军中赫赫有名的猛将,他这么一劈力若千钧,但凌厉凶猛的刀刃却被人用手生生截住。
连澜清神情冷然,挡在了愤怒癫狂的李忠身前。
屠山看清拦刀的人,神情错愕,他朝刀刃上一瞥,急忙松开手,后退一步有些不知所措。
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那柄华丽银白的长刀仍被连澜清握在掌心,他低垂着眼,眼中的情绪被尽数藏住。
隽清的身影立在李忠面前,恍惚间竟有种守护的意味。梧桐阁内外一阵沉默,除了北秦王莫天,所有人面上都浮过显而易见的疑惑。
莫天眯着眼远远凝视连澜清,眼底讳莫如深的情绪一闪而逝。
终究是被大靖养了十年,人心这个东西,最是难测。
清冽一声响,连澜清把刀扔到屠山面前,淡淡开口:“屠山,你难道忘了我军中禁令?无论北秦大靖百姓,凡我军中,不得伤老弱妇孺性命。”
屠山连忙跪倒在地,丈高的汉子面上涌着委屈,“将军,末将是看这人要伤你,这才,才……”
十一年前云景城被破,连氏一族老少被劫杀于无名谷,连澜清执掌帅印后颁下的第一道军令便是不得伤两国妇孺老幼。
“他伤不了我,起来吧。”连澜清开口打断屠山的话,转身看向被侍卫压在地上的李忠。
身形佝偻的老人四肢伏倒在地,头髮散乱,衣袍沾满尘土,口中鲜血喷涌在脸上,整个人狼狈不堪。
连澜清迎上李忠癫狂的眼,声音清冷,“你杀不了我,何必螳臂当车,自毁性命。”
连澜清这句话犹若丢进沸水里的冰石,一下子让疯狂的李忠安静下来。他死死看着连澜清,一点点垂下头,眼中愤怒的神采消失,悲寂的眼底只剩死寂。
见李忠不再自残性命来反抗,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连某还是刚才那句话,只要你和侯君束手就擒,连某定将两位奉为上宾,也会留这位李老将军一条命。”
连澜清看向韩烨,朝一旁摆摆手,示意侍卫将李忠架起来面向韩烨。
看着半跪在地上的李忠,韩烨唇角轻抿,向来果敢的眼底露出一抹凝重迟疑。
于他而言,天下战局绝对重于一人生死,可若连李忠也保不住,偌大的施家就只剩诤言一人,一年前他没能保住安宁……
“韩烨,罢了。”帝梓元的声音响起,透着一股难言的萧索,“人死了,一切成空,有些事不必成日后遗憾。即便被擒,我们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
帝梓元的话让韩烨的神色愈加松动,莫天和连澜清同时松了口气,想不到一直不肯退让半步的两人最终竟会为了一个老奴甘愿被擒。
韩烨深吸一口气,心底有了决断。他看向连澜清,推着莫天向前一步,“连澜清,孤答应……”
韩烨话音还未落定,一直望着地面的李忠突然伸出手抓住抵在自己脖上的长刀,刀刃入掌,鲜血直淋,压着他的侍卫被他的动作静得一怔,下意识松了松手里的长刀。
李忠抓住机会用头狠狠撞向仍握着刀柄的侍卫,未等众人回过神,他已经硬生生将刀夺下脱离了北秦侍卫的压製,踉跄着站在对峙的两方人马之间拿刀指向了北秦王。
一切变故只在一瞬之间,连澜清几乎是反射性挥手,屋顶上成百上千支森冷的箭矢立时齐齐指向李忠。
阁内的形势因为李忠的夺刀瞬间逆转,连澜清失了威胁韩烨的棋子,但李忠身负重伤,韩烨想要带着他逃出城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箭矢齐发,但连澜清的手停在半空,却始终没有挥下。
李忠仿若未注意到箭矢齐围的胁迫,只是将目光放在了大靖太子身上。
他一身是伤,肩骨碎裂,却握着带血的长刀立得笔直。他眼中的戾气和愤怒不知从何时起尽数化去,只剩下遗憾和平静。
死有何惧,数十年后,谁人不过一抔黄土。
韩烨突然明白了这一眼的含义,这个守护了军献城一生的老将怎么能容忍自己成为这一城百姓的拖累?
韩烨沉默地看着李忠,他神情中看不出一点异样,眼底却掀起能席卷一切的悲恸。
帝梓元几乎是立时间就感受到了韩烨的情绪,她看了李忠一眼,心里划过一抹了然。
李忠以手抚肩行下臣礼,对着韩烨的方向无声地动了动嘴唇。
“殿下,保重。”
您保重性命,也请保重这一城百姓的性命。
万千箭矢数千铁甲军下,这一句,非沉埋施府二十年的老奴对曾在这座府里受过他三年照拂之恩的韩烨开口,而是二十年前的虎贲之将对大靖太子的恳求。
突然,李忠脸上浮过一抹决绝,握刀的手猛地向上一抬。
这一切不过瞬息之间,连澜清神色一变,立时抓起一旁小几上的茶杯朝李忠握刀的手腕击去。
这一击,甚至带上了微不可见的急切。
恰在此时,一直若隐若现的爆炸声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