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鉴:“论高风亮节,我不如你,可孩子们自己有出息,我也不屑做那沽名钓誉之事。”
何清贤:“此一时彼一时罢了,当年你我还在翰林院当差时,你何时敢出过风头?后来进了内阁,自然要扬眉吐气,恐怕再过几年,你们家老大也可以被人称一声小阁老了。”
陈廷鉴:“我在内阁一日,他便在大理寺一日,何兄大可放心。”
何清贤沉默。
陈廷鉴:“这次我请何兄进京,是希望何兄助我推行改革,还望何兄摒弃前嫌,与我同心同力。”
何清贤:“你那新政根本不行,既然叫我来,就该听我的!”
说完,何清贤打开放在脚边的一个箱子,取出厚厚一封奏折来:“这是我想推行的新政,你先看看,明日面圣我再交给皇上。”
陈廷鉴:……
陈廷鉴十九岁中状元, 同年榜眼,便是二十二岁的何清贤。
当年两人都算是寒门学子,纵使在春闱中得了风光, 短暂的风光后,却要一起面对与京城这富庶地的格格不入。
因此, 刚结交的那两年,陈廷鉴与何清贤吃在一起住在一起,乃是一对儿形影不离的好友。
直到性情的不同让陈廷鉴结识的新友越来越多,何清贤则是得罪的人越来越多。
当何清贤被排挤到外放地方时,人微言轻的陈廷鉴也爱莫能助。
从那之后, 两人也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为官之路, 陈廷鉴越升越高, 何清贤升升贬贬的, 更因为上书痛骂华阳的皇爷爷而差点被砍头。
可二十出头的年纪,是一个人最单纯最热血的时候, 那时结交下来的情谊, 也最为真挚。
所以, 尽管中间两人隔了二十五年都没有见过面,今日重逢, 只需要对个眼神, 便知道对方仍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旧友,该有的优点还在,不该有的毛病也一个都没少。
刚上马车时, 陈廷鉴、何清贤心里都是高兴的, 前者希望何清贤能够好好协助自己推行新政, 趁机在京城站稳脚跟, 别再外放了。后者则希望陈廷鉴能够接受他草拟出来的新政, 彻彻底底让这腐朽溃败的天下重新恢復太祖、成祖时的盛世,真正让百姓安定、朝廷清明。
只是,当何清贤拿出他那厚厚的奏折,当陈廷鉴飞快看过一遍,两人都笑不出来了,开始了一场声音越来越高的辩论。
陈廷鉴原本打算一路将何清贤送到元佑帝赏赐给这大清官的宅子,两人再一边喝酒一边畅谈。
然而事实是,马车刚到城门口,陈廷鉴就黑着脸下车了,换到自家马车上,带着两个儿子先一步进城。
干清宫。
锦衣卫指挥使刘守将手下递过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了元佑帝、戚太后。
元佑帝:“真吵起来了?”
刘守:“是,排队进出城门的百姓都听到了,陈阁老下车时对着车上骂了句冥顽不灵,何阁老探出车窗回了句刚愎自用。”
元佑帝:……
他自己都经常被陈廷鉴教训,更是经常见陈廷鉴训斥数落底下办事不力的官员们,但敢当面痛骂陈廷鉴的,除了那几个已经被贬到不知哪去的言官,这两年几乎没有。
他是弟子,想要反驳陈廷鉴都得客客气气地极力委婉,母后那边,她极其信任陈廷鉴,只会在陈廷鉴替他说话的时候反驳一二,希望陈廷鉴做一个严师,莫要太纵容他。
刘守退下后,元佑帝看向戚太后:“母后,如果何清贤拒不配合陈阁老的改革之法,该如何?”
总不能刚把人召进京封阁老,没几天又把人赶回南京吧?
戚太后笑了笑:“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翌日没有早朝,陈廷鉴带着刚刚上任的何清贤来拜见元佑帝、戚太后。
两人进门,元佑帝先看向自家先生,见陈廷鉴衣冠齐整、长髯顺滑,一派胸有成竹云淡风轻的气度,仿佛昨日并不曾与何清贤闹过不愉快。
元佑帝再看向如雷贯耳却不曾得见的何清贤,就见这位明明比陈廷鉴年长三岁的何阁老,身高比陈廷鉴矮上小半头,肤色是耕作百姓常见的麦黄,清瘦却腰杆笔直,须发皆黑,目光坚毅,瞧着竟然要比陈廷鉴还要年轻一些。
哪个皇帝不喜欢清官?
元佑帝一直都很欣赏何清贤,此时见到真人,元佑帝不禁讚道:“何阁老好风采,果然如山巅苍松,傲骨峥嵘!”
何清贤对陈廷鉴不客气,面对少年皇帝,天下民生所赖之君,何清贤发自内心地敬畏且虔诚,当即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臣这性子,素来不为帝王朝臣所喜,承蒙皇上赏识才得以进京入阁,臣感激涕零,此后余生皆愿为皇上驱使,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陈廷鉴就站在一旁,看着趴在地上的老友,再品味一番老友的话,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戚太后目光含笑地看了他一眼。
元佑帝离席,亲自扶起何清贤,说了一番让何清贤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