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自知多留下去,并不能讨着便宜。他见了形势空隙,飞奔至被他震裂的窗口,匆匆瞥了一眼脚下的百丈悬空和霓虹灯影,运起体内最后的一点灵力,向着夜色和黑暗纵去。
脚踏呼呼风声,目望大厦尖顶。那个地方足够醒目,应当能引起足够的关注,那里存放着他最后的希望。
齐悦站在大厦顶上,凭借足下良好的平衡能力,不至像常人一般晕眩。他在心中默默数秒,静静等待。
果然,三十秒之后,就近的新闻转播无人机频频升了起来。数枚螺旋机翼,搅动空气发出的微微震响,在耳畔嗡鸣。一束束耀目的光,从各个角度,打亮了齐悦的侧颜,将这个毅然决然、站在城市顶端的不速客,描画得惨白而凄然。
他蹙着眉,微微偏过一些头去,有些厌恶地望着徐徐飞近他身边,装载着高清摄像头和灵敏扩音器的迷你飞行器们。
“我把的入会资格给带来了,你看邪主,价值千万美元的唐代古画,作为奉献给你的入会费,你说够不够!”齐悦举着卷轴高喊。
等了数秒,依然毫无反应,除了那些冰冷凝视着他的机械瞳孔,齐悦没有盼来任何人的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闭上眼睛,颈间斗篷的系带,被他凝着血痂的指尖慢慢松开。
“哗啦!”伴随着风声一起被抛落高空的,是那条月白的“遮羞布”。齐悦再无他法,只得任由他的丑陋、他的脆弱、他的委屈,毫无遮蔽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下,接受屈辱的凌迟。
为了让他想象中、注视着这一切的餮,看得更加清楚,齐悦刻意在斗篷下,穿了一件低领无袖的麻布短衫。清削的锁骨,依然如琉璃枝那般好看;修长的颈项,依然含着Jing致的美感;可他白皙诱人的肌肤,却已被红斑遍布,深深浅浅,像灼了满身的火烙。
他仿佛已能感到,此刻栖身在脚下这座城市、各个角落里的人们,睁大了眼睛,汇聚在他身上、不怀好意的盯视目光,听到那些藏在暗影中,作状惊奇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
让他们去说吧,无所谓,一切都已无所谓了。只是,餮,我只求你再看我一眼,看我一眼。
“老公,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我今天”齐悦一边对着空气倾诉,一边不争气地淌泪。
“小悦今天闯祸了呢。我刚才不顾一切地闯进去,抢了手里这幅画这画是你画给我的,哦不,不是”他垂下眼,声音变小了许多,嘴角浮着一丝苦笑,“是你画给先祖的”随后他重又抬起眼,眼里含着坚决:“但那也是你的心血啊!我不允许,绝不允许你的心意流落他乡,成为供人观赏娱乐的玩物!这画上的保护ye,都是饕为先祖分泌的,被你用了整整一夜,一点一滴悉心涂抹上去,怎么能叫那些无知的人,拿去做各种可笑的研究呢!”
齐悦又顿了一会儿,夜空依然静悄悄,黑沉沉的无垠天际,让人寻不到凭靠。
齐悦下了决心,打算进行最后的一搏。这一次,他依然不惜赌命。
是啊,齐悦讪笑着想,事到如今,失去了一切的自己,除了这条苟延残喘的“弃”命以外,还有什么可以赌呢?还有什么,是能激起那个人心头、哪怕一点点余波的呢?
“老公!”齐悦正视着镜头,大声说道,“你也看到了,我自绝了祭品的身份,断裂的指甲不会再生长了!没有了饕的舌ye滋润,我全身的皮肤都已开始溃烂,这红斑,就是先兆!这具身体已经快撑不住了!我真的,真的好痛你知道吗?每个想你的夜晚,我都会疼得翻来覆去,无法入眠”
“老公,”齐悦的眼里,闪着恳求的光,却寻不到焦点,“如果你能看到,求求你,出来见见我,帮我疗伤!否则的话”他忽然张开了双臂,决绝地合上了双眼,像是上了十字架的人,在等待即将降临的死刑。
“否则我现在、立刻就从这里跳下去!相信我,我所剩的灵力已经全部耗尽了,我是不会、也不可能再飞起来的”
无声无息的黑暗,并没有给予他任何回答。
忽然,齐悦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怀念的甜笑:“餮,你还记得吗?上辈子你抱着我,在我耳边轻轻地说,嘘——你听听这风声,呼——呼——呼——呼——凭、虚、御、风老公,我马上,就要飞起来了”
话音刚落,齐亚尼尼国际艺术大厦的百丈高空顶端,翩然落下来一只人形的风筝,就像是一道微弱的白光,悄然划破了沉黑的天幕,又像是一片归根的落叶,带着最后的绝望,与这个无情的人间告别。
然而就在齐悦放弃了一切希望,任由身体极速下坠的时刻,空中忽然漾起了一阵弥天黄雾,从这座大厦某一层的窗口边,倏然飞出一个巨大的黄布口袋,“腾”地一声,在齐悦模糊的视线里展开。
还未及看清发生了什么,齐悦整个人,连同那幅握在手中的画,被那口袋猝不及防吸了进去,之后便失去了一切知觉,沉睡在了铺天盖地的黄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