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悦耳里朦胧听到一些响动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他感觉自己正靠在某张舒适的皮椅上,侧垂着首,脸上罩着什么东西,手松松搭在扶把上,自莫名的昏迷中醒来。
上一秒,他的记忆还停留在急速下坠的高空中,和席卷了视线的弥天黄雾里;这一秒,他不知自己置身何处,究竟失去意识了多久。
忽然,眼前亮起了数道烛光,像幽暗的鬼火一般,照亮了围坐在桌旁的各人。齐悦看到,原来不止他一人适才苏醒,而是几乎每个靠在椅背上的人,都慢慢伸直了脖颈,还有的扶着额,揉了揉太阳xue让自己清醒。但是他们,都没有脸!
说没有脸也并不准确,只是齐悦看不清他们的样貌。因为每个人的脸上,都罩着一只骇人的面具。齐悦过去认为,餮腹下的血红长舌,与背后的黄色妖目,并不怎么瘆人,甚至在知晓了饕喜欢自己之后,一度还觉得它们十分可爱。
可是现下里,不知是不是诡异的沉默气氛所致,齐悦惊觉,那一张张面具上,自凹陷的唇缝里吐出的奇长血舌,和挂在上方、一眨不眨瞪视着彼此的一只只巨眼,看起来是这么的妖异诡谲,叫人心慌。
虽然齐悦能从他们或直或卷、颜色不一的头发上,判断出在座的人,应是有着不同的血统、来历,甚至可能说着不一样的母语,可此刻所有人,都像是长着同一张脸——包括齐悦自己。面具上、在巨眼旁边,刻意留了两个很小的孔洞,人们从洞中窥视着别人,也接受着别人,自洞中窥视自己。
忽然,自房间的黑暗角落中,走出来一个人。他身材瘦而颀长,穿着缀满银丝亮线的紧身小西服,染成了灿金的直发,高高地扎成一束系在头顶,踱步时神气活现地一耸一耸。厚厚的粉底和夸张的红唇,一切都让齐悦感到熟悉——正是变作黄口袋、及时救了他的帝江。
齐悦心头一喜,看来,这里就是餮的“吞噬者圣会”,所举办秘密聚会的地点无疑了。帝江不会无缘无故、如此好心地救他,一定,一定是得了餮的命令!就像一具腐朽了多时的尸袋皮囊,忽然得了生机的滋养,齐悦的心猛然跳动起来,他又看到了夺回所爱的希望。
帝江是唯一没有戴面具的人,他将手中端着的烛台,摆到足有六七米的长桌一侧,扫视了众人一圈,在窄边的主座上落了座,交叉了五指开口道:“自愿加入的诸位预备新成员,欢迎你们。很抱歉,用了一些‘特别’的方式,把你们请到这里来,由于各位也知道,我们的邪主()喜欢清静,不喜欢被打扰,因而基地的地理坐标,对外是须严格保密的。这一点,希望各位能够理解。”
“理解理解,”立刻有面具下的某张嘴附和道,“想必您就是神使了吧?幸会幸会,我们都是慕邪主的名而来,能来到这里,就是天大的荣幸了!当然一切举止,都会遵照圣会的规定奉行!”
齐悦心道:看来除了自己,其他人都是早有了、会被蒙眼运来这里的心理准备。
“很好!”帝江扬了扬眉道,“邪主会非常高兴,听到你现在的这番话的。只是一会儿,如果你没能通过神雾的考验,加入圣会成为我们光荣的一员,希望你可别因为来到这里,而后悔地哭泣啊!”
“不会不会!我这一辈子,财富、名望和地位,什么都有了。我已经活腻了!我都不知道,世间还有什么能令我期待的东西。直到我聆听到了邪主的召唤,我才知道,来到邪主的身边,侍奉他,就是我这辈子终极的荣耀和使命!”
余下众人也立刻赞同称是。一时间,对邪主此起彼伏的歌颂,回荡在这间漆黑而空阔的豪华餐厅里。
“好!”帝江忽然站了起来,一拍掌,示意众人安静。随后,他转身一抬臂,身后的一条深红色幕布,被缓缓地拉了开来。
众人口中发出了啧啧惊叹,立刻纷纷下跪,高举着双臂,全神贯注,向着被“关”在玻璃墙内的神迹朝拜。
那是齐悦再熟悉不过的黑雾,那是因着餮对先祖的仇恨而生、从混沌的虚无中逃离出来的鬼魅。曾经占据过学生的皮囊,把齐悦过去的平静生活,搅得天翻地覆的就是它。曾经欺骗齐悦,害得他失去所爱的也是它!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齐悦愤恨地盯视着那一团、隔了玻璃墙悠悠漫动、却没有形体的鬼东西,不自觉地攥紧了没有指甲的拳头。
帝江的脸上闪着兴奋:“来吧,新成员们,向着神雾祷告吧!请表达出,让你咬牙切齿的恨意,让神雾聆听你内心里,潜藏的仇恨的力量!如果你们足够幸运,邪主就会现身,引领你们,看见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