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据说周父年轻时有一阵为生意缘故,须经常自上海与港城两头往返。那时仍是军/阀割据的混乱时期,有一次他们行至半途,火车被泥石流截停,改走陆路,在上饶往衢州的途中遭了劫,眼看就要丢了性命,后在山中幸遇一个药农仗义相助。
这药农颇有些绿林草莽的气性,虽家中一贫如洗,仍为他们煮粥添衣。
周父自然感激,并留下大名,许诺日后若有机遇,必当涌泉相报。
他回港之后这事便成了一桩谈资。
可没想到,十多年后,那药农的妻子却牵着个十六七的女孩儿找上门来。说那药农病故,母女无依,她又得了痨病,不久于世,请周父看在昔日恩情的份上,为这女孩儿寻条路。
这事也算猎奇,一时又一次成了他们那些老爷太太们的话题焦点。
周父‘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的海口已夸出去了十来年,如今家眷找上门来,人人都瞪大眼睛看他要如何处理这救命恩人的遗孤。
周父无处搪塞,见这长子能力平平,于婚配之事上也是高不成低不就 —— 高的看不起他母亲出身,低的他又瞧不上 —— 见这女孩儿生得清秀性格乖巧,便作主把她塞给了周启辉。
敲锣打鼓。自此,全了周家脸面。
传闻婚后,周启辉处处冷落这位原配,她一气之下,生下长子后便回了衢州老家长住。两人也只有个夫妻的虚名。
更耸人听闻的版本是,这位原配因实在过得忍气吞声,后干脆与周家的马夫私奔了。周启辉这顶绿帽,摘也不是,不摘也不是。
周岭泉从未见过这位原配太太。
事实上,在周启泓还未推他入董事会前,他与周启辉的交集亦十分有限。他是那种最爱讲“正统”的人,不曾正眼瞧过他,当初周启泓要将他记到汪氏名下他是头一个反对的。
此后几年但凡子侄们都在的场合,他也将他当空气,很少正眼瞧他。
如今不同了。他虽是只是狐假虎威的一枚棋子,周启辉也总算肯正眼瞧他。
“刘律师来了,在里头?”
“是。”周岭泉倒是毕恭毕敬的,又说:“许久没见jan(周启辉长子)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听eily说马上就要生了。”
jan是周启辉唯一的孩子,块头大,性格却面极了,从小没有主见,不出众,但他于婚恋方面倒是最老实的,早早结了婚,如今第三个孩子即将落地。
周启泓当初没点头让jan进新宏邦,大概是极不看好他,不愿养闲人。周启辉便又求爹爹告nainai地给他在民政/署里谋了个公职。
不过听说这几年他有所晋升,人也眼见着开朗一些。
“是,一周后预产期。”jan笑着答。
周启辉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对话丧失耐心,又问,“不是说现在还说不了话,这样也能 立遗嘱么。”
“医生说他只是说不得,听得全,听得懂,刘律师说只要有医院证明,没有问题。”
“你爸爸也是,不是之前已经立过一份了么。人刚醒,不好好休息,又把律师叫来做什么。”
他这话,表面关切,却是想套套他的话。周启泓这人多疑,虽早早立了遗嘱,但谁也没有透露,且随着公司内部周汪两派嫌隙渐多,他请了刘律师密谈的次数变也愈多起来。
周岭泉不答,看他一眼,眼里似有嘲讽之意。
周启辉意识到自己偏了题,jan急忙关切道:“二叔什么时候醒的?医生怎么说?何时能下床呢?eily(jan太太)还在念叨,希望二叔早点好,到时候要把孩子抱过来给他看看,等着他定个名字呢。”
周岭泉只觉得jan与他从前印象里有所不同。
不及细想,殷勤地请他二人坐,又问他要不要差人给他定晚餐。
周启辉一向知道周岭泉嘴风紧,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也不再追问。
大概再等了十来分钟,门开了,刘律师带着助理走出来。
周启辉领着jan迎上去寒暄,又说早在医院附近的酒楼安排了便饭,要请他二人同去。
刘律师为着避嫌自然婉拒,周启辉料到了,便提出要送他们下楼,又在走廊上高谈阔论,提及自己的哪位朋友也有业务要接洽给刘律师,又问他女儿在哪个学校就读。
周岭泉目送他们一行人拐过了走廊,这才进了病房,又请医护暂时离开,这才往周启泓耳边探去。
说:“爸爸,你从前交代的,我都记得,你放心养病,公司里有我,汪家那头轻易也难有什么动作。”
周启泓用右手握着他的,轻轻捏了捏,算是肯定。
离开医院,时候尚早,港城夜生活刚刚开始。
车开到半途,aaron给他打电话,说有几个朋友在酒吧玩,都问起周启泓病情,若他晚上想寻个地方排遣,倒可以过去。这酒吧是aaron和两个朋友开的,在苏豪区,三月前开业时他还去捧过场。酒水一般,装修上砸了大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