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挂着一院子的凌霄花,独显夏日繁盛。
砚池对夏雅的留恋,却在这热烈盛开的花丛中凋零,埋入泥土后消失殆尽。
你介意吗?
砚池删除了与徐怜的通话记录,回到了乔墨的卧室中。
床上的乔墨和往常一样,睡深了就不容易被吵醒。但在砚池轻声的动作中,他的眉头很突然地皱起,整个人用力地呼吸了下。
砚池忙不迭地退后,乔墨则一个翻身将被子压在了身下,舒展了眉头继续睡。
“……”
真是虚惊一场。
砚池看着乔墨令人担忧的睡姿,既觉得好笑,又觉得荒唐。要是把乔墨这乱糟糟的睡姿拍下来给本人看,估计乔墨能脸红一整天。
无奈砚池就过个“嘴瘾”,他压根没想捉弄乔墨。
相反,他担心乔墨会感冒,轻手轻脚地抽出了一半的被子盖在乔墨身上,压实了两侧。
收手时,他看到乔墨眼角带着点微红,是白天哭了太久的缘故。
黑夜中,屋内唯有稀疏的光。
若是平常人,在这种环境中,视力会大打折扣。
但砚池有着一双猫眼,将这细小的痕迹看得分外清楚。这一刻,他百感交集,涩与甜一同在他心中翻涌。
当夏雅绝情地抛开了他记忆里的凌霄花时,乔墨却试图伸手挽留他曾许诺过的一朵烟花。
虽然他在上了大学后,有关照他的室友白亦凝,也有崇拜他的学弟林橘,更有许多相处不错的同学。但还没有一个人,会将他反悔的承诺记挂在心里,念念不忘到伤心哭泣。
这种对比在今夜无疑是对砚池的雪中送炭,将他心中的涩压了下去,让甜占据了主导。
长久以来,砚池对周遭的漠视早便习以为常。
就像是他所居住成长的小镇,多雨,一年里有大半时间皆是chaoshi的颜色。
起初,八岁的砚池会因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孤零零地蹲坐在校门口。他看着身旁一个又一个被接走的同学,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蹲身委屈地大哭起来。
门卫将他领进传达室,让他给家长打电话。
可他不知道砚方山的号码,他们之间被迫建立的父子关系,是一个仓促且荒唐的笑话。
砚池唯恐被彻底丢弃,他抖着手指,一遍又一遍地拨打夏雅的号码。
“嘟嘟……抱歉,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在等了足足两个小时后,雨停了。
满地青草香扑鼻,砚池却哭得鼻塞,闻不到一丝轻快。他抿紧了唇,沿着路灯,默默地回到了砚方山的家门前。
透过窗户,他看到屋内亮着灯。
隐约地,他又听到弟弟放动画片的声音,以及方琴和朋友打电话诉苦家中多了一个人的抱怨声。
砚方山可能还没有下班,不然方琴不会说得那么肆无忌惮。
门外,砚池垂眸立在原地很久,最终败于饥饿和疲倦,他厚着脸皮推开了门。
方琴很快挂了电话,探身说:“以后放学早点回家,你看看几点了?”她抱着商量的态度,语气不轻不重,“砚池,阿姨我照顾舟舟就很累了。你这么大了,自己懂事些吧。”
砚池想解释,一张口,泪水盈满了他的眼眶。
方琴视若无睹,坐到沙发上给砚舟剥橘子:“饭菜在厨房里。”
砚池没有动步子,方琴望向他,年幼的砚舟也望向他。他浑身僵硬,这种寄人篱下的卑怯感,是一种恶劣的人生体验。
半晌,砚池哑着喉咙问:“阿姨,能给我一把伞吗?”
方琴一愣,这才意识到今天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她什么也没说,起身从柜子里拿出一把旧的折迭伞,放到了茶几上。
“拿去吧。”
之后,砚池每次出门,都会在书包里放一把伞。
这把伞是无人在意他的证据,也是他保护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而砚池的胸口从那时起,宛如压上了一块重石。他开始习惯自己的“多余”,习惯不能随意呼吸的压抑。
但在此刻,在乔墨哭红的眼角中,这块重石忽地被撬开了一点缝隙,让他终于能够喘上一口气。
原来,还是有人在意他的。
于是,砚池望着乔墨的睡颜,迟疑再三,伸手拂开了乔墨额前的碎发。
这张脸从最初对他的吸引,到令他避之不及,又在眼下悄然转变了他的心思,将他焐暖给予阳光,慢悠悠地在他心间生出一枝芽。
一切都是循序渐进的过程,叫砚池找不出任何抗拒的理由。
他也犹记得两人初见时,就是这张脸让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与旁人的不同——
那天恰好是他们系大一新生的开学典礼,作为学长的砚池被爱凑热闹的白亦凝拉来观礼。
馆内的观众席灯光幽暗,两人弯腰猫着步子进来。由于剩下的位置没有连座,砚池和白亦凝分开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