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池没有躲,脸颊被打得火辣辣地疼,心里倒是畅快了。
“好你个小畜生,考个大学翅膀就硬了?真和你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妈一模一样,不懂感恩!”
砚池置若罔闻,提起行李袋大步跨出了家门。
当晚,砚池坐上了去往c市的火车,他看着窗外急速而过的万家灯火,忽然如释重负,兴奋得像个小孩,一口气吃了两桶泡麵。
次日清晨,一夜未眠的砚池办完了入学手续后,马不停蹄地赶往了夏雅所在之处。
一路上,他的嘴角多次止不住地扬起,天真地满心期待。
可惜时隔多年,再相见的母子俩早已不如当年那般亲近。
坐在靠椅上的夏雅面色苍白,形如枯槁,眼窝如两团漩涡般深陷在那张憔悴的脸上。她有气无力地垂着头,干瘦的指尖拿着一团毛线整理,不知道是要给谁织东西。
砚池杵在原地,他像是准备了很久,深吸一口气后,朝她缓步走近。
他刚要开口,夏雅便先一步道:“当年我再婚了。”
简单的一句话,让砚池顿感寸步难行。
他想过很多次,想着夏雅当年抛弃他一定是有苦衷的。当初年幼的他无法承受这份苦衷,而今的他必然可以释怀。
所以,只要夏雅好好解释一句“苦衷”,砚池就能够轻易地原谅她的不辞而别。毕竟,这是他最喜欢的妈妈啊……
但砚池没想到,这份“苦衷”出口后,竟是和砚方山一样的再婚。
砚池从八岁开始,就无人呵护,无人在意。
他永远无法忘记,在那个暑假快要结束的日子里,因为夏雅失约,砚方山大发雷霆。作为一个父亲,砚方山丝毫不顾及砚池的感受,对着电话咆哮:“来不了了是什么意思?!夏雅,你讲讲道理吧!我也有老婆孩子……”
声音越来越远。
砚池失落地搬着小板凳坐到了门口,望着一方墙,手里捏着夏雅两个月前给他的棒棒糖。
在大门角落处,是他来时的那隻行李箱。他带来的东西不多,早就收拾好了。他数着时间,努力地默背乘法口诀表,以此来掩盖刺耳的怒骂声。
身旁,砚方山的现任妻子方琴拿着一菜盆豆角出来,坐到了砚池身边。
“别害怕,你爸就是脾气急了点。”
一块芝麻糖被塞到了砚池手中,方琴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
砚池抿了抿唇,鼻子很酸:“谢谢阿姨。”
夏季的末尾,凌霄花谢了不少,留下零星花朵挂在绿叶之下。
方琴挽起头髮,手里忙起择豆角的活儿。
砚池把糖藏到口袋里,机灵地凑上去帮忙择豆角。翠绿的豆角鲜甜,汁水沾在砚池的指尖,散发出淡淡的绿草香。
方琴瞥了他一眼,温声搭话:“你知不知道你外婆家在哪?”她假装好意地给他出了个主意,“要不,你去你外婆家住一阵子?也方便你妈妈来接你嘛。”
砚池的小腿有些发麻,应是蹲久了。
方琴笑着解释:“阿姨不是赶你,是觉得你去外婆家住得自在些。”
砚池听出了她的意思,头也不敢抬,瓮声:“我不知道。”
方琴不信,慢慢诱问:“你老实告诉阿姨,那屋里的芝麻糖就都给你,好不好?”
砚池摇头。
方琴锲而不舍地劝说他,次数多了,便也不高兴了。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无语,认定砚池要赖在这了:“这房子又不是你爸买的……”她心烦地没管砚池手里捏着的豆角,端着菜盆转身进了屋。
自此之后,砚池在这个家的每一天,都是寄人篱下的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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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砚池听到夏雅的“苦衷”居然是再婚时,他更是仿佛赤着脚踩了一地碎渣,连疼都麻木了。
他不敢置信地握紧了拳头,身体中的酸和疼,随着血ye贯穿全身。
砚池侧过头,不由地牵动嘴角,他自嘲的笑比哭还难看。
夏雅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一次砚池,她捏着手里的毛线团,说:“你恨我怨我都无所谓,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既然徐怜把你喊来了,那说清楚也好。”
夏雅不再温婉动人,她整个人都抗拒着砚池的到来,口中的字句更是锋利,让砚池心如刀绞。
讽刺的是,偏偏是这样无情的她,却是砚池童年里为数不多的快乐的给予者。
砚池垂死挣扎,不甘地追问:“既然你再婚了,为什么会住在徐阿姨家,还把自己搞成这样?”
夏雅没答话,专心编织手中的毛线,就像是听不到砚池的发问。
直到砚池不死心地又问一遍。
夏雅才不耐烦道:“你问这么多,难不成是要负责我的医药费?”她浅浅地讥笑了下,蜡黄的脸色十分难看,用力道,“别烦我了。”
砚池沉默下来,站在她面前许久,久到夏雅手中的围巾已经出现了一小截,久到砚池都快不记得夏雅当年温柔的面庞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