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是贾家出身的管事媳妇回,服侍姨娘们的丫头大了,该配人再选新的上来了。按林家的常例,粗使丫头到了二十岁,大丫头到了二十二岁,就是配人的年纪,主子开恩的另算。姨娘们使不着大丫头,两个丫头却算贴身服侍的,二十岁出去也可,二十二岁再出去也可。但管事媳妇报给她的几个丫头,最大的才将到二十虚岁,余下都是十八九岁的。不管是管事媳妇们想试一试她说的“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是否为真,还是想试出来她对姨娘们的态度,以后就好作践人了,还是丫头们自己不想服侍了,或是姨娘们的主意想弄鬼,总之她直接驳回,让有难处的报上来,没难处的,就等到了年纪再想着出去的事。所以,关着都这样,把姨娘们放出来,是给她自己找麻烦。可若不放,就这么关着,关坏了人命更不好。趁今年第一年,把姨娘们的事定个基调,以后才都好办。不然年年麻烦一遍,给她找几回事,还不够烦人的。林如海已忙说:“妹妹请讲。”宁安华笑说:“这是我来的第一个新年,我又有了身孕,很该趁机施恩,全家欢庆一场。可江姨娘和李姨娘两个,是表哥亲口说让闭门思过的。我才来那日就罢了,过年又不同。若不放她们出来,好似我刻薄寡恩,嫉妒吃醋,才来就不许旧人见你了。可若放出来,新年过后,继续叫他们思过,又不像样,直接放出来,又恐生事,我不好管。表哥想个好法子罢。”林如海思索许久。宁安华假做闭目养神,实则赶紧修炼回复。林如海道:“只说我叫人算过了,她们今年星宿不利,不宜出门。等我重病不起的时候,就把她们放出去,找个人家嫁了,算是冲喜,也让我清静养病。”这话和宁安华想象中最好的结果差不多。她睁眼一看,屋里没别人了,檀衣她们都远远地在东边次间里围着做针线,听不见这里说话。她没接“重病”的话,只笑道:“李姨娘就罢了,她是外面买来的,人又年轻,放出去也能说一句开恩。江姨娘却是表嫂的陪房丫头,在家里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只比表哥小两三岁,若出去了没有好结果,岂不是作孽了。”又道:“当日她那样立誓,说一定会维护我的名声,才过去几个月,就有心放纵别人试探我,她服侍得再好,再忠心,也是对表嫂的,不是对我。本来表哥要怎么处置她,我不想讨情,也不怕表哥以为我冷心无情,如今是为了我自己的名声,也怕外面议论林家,我才多说一句。再者,还有一个在姑苏给表嫂守灵的冯姨娘,表哥也一起说了,将来好办。”林如海道:“冯氏也放出去罢。江氏的心大了,留着她搅得家中不宁,更不好。她若不愿意出去,就送她去姑苏老宅,一应供给一如在府中,也算全了她们的主仆情分。”观他神色,宁安华笑问:“好歹是表哥的身边人,打发她们出去,表哥就没有一点儿舍不得?”林如海摇头笑道:“也不怕妹妹以为我冷心无情。江氏还罢了,我还记得她的名字。但她是你、你表嫂的陪嫁……”他思来想去,竟不知该怎么对宁安华称呼贾敏,只好也用起宁安华旧日的称呼。可对现任妻子称呼亡妻为其“表嫂”,还是叫他有一瞬间无可自处。宁安华笑道:“表哥的意思我懂了,不难为你了。”一般来说,太太的陪房丫头给老爷做妾,终归还是会心向太太。江姨娘既对贾敏一片忠心,又是被逼着做房里人做妾的,想来她与林如海互相都只是看在贾敏份上,各自过得去就罢了。她问:“那李姨娘和冯姨娘呢?”林如海便不再多说江氏:“李氏与冯氏入府后,我只见过几面,余下不过在年节时行礼见一见。如今我已连她们的模样都忘了,也就没有舍得与舍不得之分。”他本来愧于对妹妹说这些。但说完之后,他确实觉得轻松了不少。而宁安华在心中算了一算。林如海有一个前妻,三个前女友。她没有前夫,前男友倒是有那么五六七八个。她笑道:“若果真如此,我就不怕表哥后悔了。”林如海笑道:“妹妹放心,这件事上,我绝不后悔。”宁安华一笑,起身要拿账册,林如海忙问清了她想要什么,给她拿过来。宁安华笑道:“还麻烦表哥帮我磨墨,我写份单子,过两日除夕,赏给北院去。”林如海便给她铺纸磨墨蘸笔,看她写上了,便去书房拿了几张信笺,给女儿回信。宁安华写了新年要赏姨娘们的东西,又拉过一张纸,写年后要送什么去给林黛玉。一时,两人同时搁笔抬头,互相看过写了什么。宁安华看完,不禁笑道:“这封信送去,史老太君若还想送贾宝玉过来,他可不是要成上了紧箍咒的猴子了。”转眼便是除夕。林如海清早起来,扶宁安华去祭祖,供奉上香毕,又扶着她回去。因林、宁、张三家早已定好一起过年,他们回来用过早饭不久,宁安硕、宁安青、张裕成、柳月眉和张家的两个孩子张如琢、张如瑛都来了。大家见礼毕,也不大分男女长幼了,自在就好,只不错了礼数就是。宁安华和柳月眉两个孕妇只管坐在西次间榻上,喝茶说些闲话。自林如海回来后,这还是她们第一回见。宁安华此时便笑说:“果然托了姐姐的福,不管是男是女,只要他能平安长大,我就心满意足了。”柳月眉笑道:“你本是有福之人,早晚会有的。”又悄声问:“林大人给你取好了字号没有?”宁安华笑道:“还没呢。”
柳月眉:“怕不是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