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出现并未引起在场他人的注意,这个会场实在是太大了,一点回声都能放大数倍,紫开门的声音又很轻。因此其余人都在听站在台上的那位女人说话,没有被他们发出的轻微动静所打扰。正中间的女人是韩靖的妻子,她浓密的头发被一条格纹围巾围住,全身的穿着很是考究,修身的黑色羊毛裙配上黑色高筒皮靴,她此刻正在缓慢陈述着她的遭遇,似乎只是在说一个简单的决定。庄玉玲见过她开车接自己的丈夫,韩靖当着学生们的面对自己的妻子赞不绝口,说她聪明又坚韧,很理解自己的想法。韩靖那种得意中带着幸福的神情,让毕业以后,在社会上撞得鼻青脸肿的庄玉玲回想起来,都觉得大学真是一座象牙塔,连大人之间的感情都纯粹又充满温情。尽管女人掩饰得再好,苍白的面容上仍是有青黑的眼袋,显然几日以来都没有休息好。“我的丈夫,他整日醉心于电影事业,经常拖着一个拉杆行李箱就不见踪影,他也疏于关心自己的身体,等他发现自己患有胃癌的时候,已经是中晚期了。”她说到这时,声音略微有些哽咽,用手背按着脸平复心情。庄玉玲趁着这个机会,将一张椅子按平了坐下。这里的椅子都是折迭的,不用的时候自动弹起,为了方便人行走。但是放下的时候,会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她前面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庄玉玲心道坏事,她居然坐在了叶靖榕的身后。幸而他只是略略地暼了下她奇异的装扮,又聚Jing会神地听女人说话。韩夫人的情绪在说到自己丈夫得知患癌症之后,为了不连累家庭,选择了服用过量安眠药自杀时,终于忍不住捂脸痛哭起来。庄玉玲见她哭,眼睛也发酸,可是她下巴上围着厚重的围巾,眼泪淌进去,这条就成浴巾了,不想shi答答的难受,就只能忍着。穿着风衣的高大女人忽然从座位上起身,走向这位正在哭泣的可怜女人,搂着着她的肩膀低声安慰,用针织的缀着流苏的披肩围在她的肩头,让她倚靠着她,拿着麦克风对众人道:“募集的善款请放这个箱子里。”她面前的叶靖榕也走向前去,将提前准备好的信封投进箱子里。有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紧随其后,正当他想把信封扔进去时,一旁的周师师猛然拽住他的手。“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男人将手上的信封给她,快步向前走去。周师师生得又高又瘦,力气却比预料中的大,她跃下台阶,鞋跟发出沉闷的声响,站在男人面前冷冷道:“另一只手伸出来。”叶靖榕也回过神来,将他另一只手扣住,戴鸭舌帽的男人手上圈着一个黑色圆环,看起来像一枚普通的运动手环。男人还想挣扎,叶靖榕一把将他按在柱子上,在脑袋和木头碰撞所发出的脆响中,叶靖榕将圆环解开,利落地拆出了那枚小小的录音器。周师师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她本身一只眼睛就斜视,只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也显得像是正在生气。叶靖榕显然不打算放过这个心怀叵测的男人,眯着眼睛,低声威胁道:“你最好是把其他的拍摄道具也交出来,否则……”男人拼命摇头,嘴巴像是禁闭的河蚌壳,吐不出一个音节。叶靖榕反剪他的双手,那声骨头扭过的响声让在场的人忍不住为男人的身体担心起来。“脑袋里的水晃掉了么?晃掉就把其他设备交出来。”韩夫人扶着墙边的扶手过来,她面色惨白,就算是涂着颜色的口红也不显气色,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周师师赶紧扶着她,她靠在她身上,对着男人说道:“把它给我吧,韩靖……韩靖他很宽容,他从来不追究这些。”那个男人的眼神在虎视眈眈的叶靖榕与弱不禁风的韩夫人之间游移不定,拿不定主意到底将这个给谁。周师师肃然道:“还用得着考虑么?”她将那枚物件儿拿过来,恭敬地递给韩夫人,韩夫人装在口袋里,病恹恹道:“你可以走了,这件事不要再管了。”她说这些话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喘气,发出咕噜噜的风箱一般的声音,配上没有一丝血色的面庞,看得着实让难过。周师师温声对韩夫人道:“您去后台歇一下,我在这里就可以了。”韩夫人不置可否,只是道:“修旻应该快到了。”庄玉玲目送着她的身影隐去,手指神经质地蜷缩起来,敲打着黑色礼服的内壁。“你有带现金么?”
她毫无防备地被带到这里,自然是空手而来。紫被她带着红色血丝的眼睛瞪着,顿时大为新奇:“还能哭得无声无息的?今天是扮兔子么?”庄玉玲抽了下鼻子,咽下喉咙中的哭音,紫同这件事,这个人,都毫无瓜葛,他连正常人的喜怒哀乐都不具备,她不愿同他多纠缠。韩老师已经去世了,她人生中遗憾的事情接踵而至,就像味觉中的感知能力一般,只有苦做铺垫,才能够品尝出来其他味道。韩老师一生节俭,工资都投资在电影里,文艺电影又不是商业大片,从拍摄到上映都是自己贴钱,癌症又是烧钱的病,否则韩夫人也不会落魄到在追悼会时求着亲近的人捐款补贴家用。紫倒是没做出什么激怒她的举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它的厚度超过了庄玉玲手掌的厚度。她道了声谢,就攥着这个信封,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打算塞进那个箱子里。紫拽住她,庄玉玲不耐烦地回头:“我会还你的。”紫凑近她的耳边,淡淡的花香散出来:“你是真的笨,你看他们在干嘛。”庄玉玲不解抬头,环顾台上情况,顿时大为惊诧——周师师居然同叶靖榕剑拔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