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川谈到如今的情形,解释道:“陛下这番作为,也是让天下人看到对您的重视关怀,叫小人不敢再心生妄念。”
两人便又谈了会费金亦对南愚人的处置,以及jian细到底是谁,以及目前锦衣卫的情形,容见才放心下来,觉得这事才算稳妥。
讲到最后,章三川隐晦道:“殿下若是想要来去自由,首要还是得成婚。”
在所有人眼中,一旦成婚生子,权力的交接便会名正言顺。
容见看了他一眼,语气很随意:“看看形势,再说吧。”
他垂着眼,坐着讲了这么会儿话,似乎就有些倦了:“日后有事,还要再劳烦同知。”
章三川恳切道:“殿下对臣,如有再造之恩。臣自当竭尽全力,为殿下办事。”
容见想,虽然整件事中途历经波折,但好歹结果还算不错。
有锦衣卫的支持,以后很多事都方便多了。
他弯起唇,笑意显得很轻松:“同知言重了。”
崔桂和孔九州约在孔九州从前的旧宅见面。
孔九州还有家中的钥匙,十多年后第一次回到这里,推开门时,有一瞬的错觉,好像妻子儿女正在门口等着自己。
然而他已经没有亲人了。
崔桂身为首辅,事务繁忙,但也没忘记叫人打理宅子。这么多年过去,园子虽显得旧,却并不破败,只是没有生活的痕迹。
孔九州亲自扫了雪,置了张桌子,又去过去很喜欢的酒家买了饭菜。
那酒家的掌柜换了人,原来的掌柜含饴弄孙,在一旁的梅树下教小孙子算帐。孔九州拎着东西路过的时候,那老掌柜竟还记得他,问道:“孔大人是去了别处任职,如今又回来了吗?”
孔九州愣了愣,不知如何回答,隻好点了下头,又说:“以后不回来了。”
等月上中天之时,崔桂如约而至。
在所有前朝旧臣里,崔桂是第一个去上朝,也是如今官位最高的那个,孔九州却不恨他。
孔九州出身清贵,年少得志,曾与年长他二十岁的崔桂做同僚。崔桂没有作诗写文的天赋,吏治却做得无人能及。人各有志,他知道崔桂不能为人理解的志向,虽然他们早已不能志同道合,但却愿意理解对方。
孔九州为崔桂斟酒,他说:“达木雅感觉到危险,不敢再停留在上京。我是他的负担,他便丢了下来,潜逃回了北疆,不知行踪。现在事已至此,我也不能再去了。”
这话并不能算错,达木雅最后确实不打算带上孔九州,逃命之际,他只相信自己两个有用的侍卫。
他的语气甚是寥落,崔桂也为之动容。
孔九州的亲人皆死于当年的城破之日,他愤恨激烈,甚至想过假意入朝为官,当庭刺死容士淮,被崔桂阻止后了无生趣,不想再留在这里。但一年过后,孔九州写信过来,说是走遍四地,发现北疆人祸乱不断,边境百姓深受其苦,经常被那些北疆部落掠夺,不止是粮食财产,还有妻子儿女,甚至连男人都会被抓去做苦力,一生都不能回来。边境小镇中多少人家妻离子散,苦不堪言。而北疆人的狼子野心,还不止于此。正好有人在暗地里寻找一位懂学识的先生,说是要为羴然贵族子弟启蒙,孔九州心存死志,决定前往北疆一探究竟。
饮酒之时,崔桂不谈如今局势,隻当旧友重逢,是人生难得的喜事,反倒是孔九州先提起上京城中的事,他点出如今的诸多弊端,费金亦的绥靖,太后令边境将领拥兵自重,唯恐打仗后有所损失。至于世家,也在这几年来渐渐恢復过来。
提及这些,孔九州更觉得一切都是笑话,当年那场颠覆世道的起义毫无意义,他嘲讽道:“容士淮以为自己能整治得了局面,却死得这样早,什么都没能做到,一场空罢了。”
这是崔桂的心病,他说:“我只希望不要更坏。”
孔九州大笑,沉yin片刻后道:“那个……”
他停在这里,顿了好一会儿,大约是对容这个姓氏厌恶至极,但到底还是说:“真要挑一个,那个容见倒有几分厉害,被达木雅掳走时,处事不惊,有条有理。你这般放不下,怎么不主推她?”
崔桂在他面前没有什么顾忌,直说道:“推她为帝,如何?”
孔九州惊讶道:“你疯了?她都这么大了,费金亦却还活着。”
崔桂说出自己的顾虑,他的年事已高,不能支撑到幼帝成年是其一。长公主容见虽然现在看起来不慕权利,但日后作为幼帝的母亲,一旦扳倒费金亦,必然会垂帘听政。并且幼子容易夭折,也不一定能保证长大后的品德,到时候又是一番波折。
“最开始时,有人曾对我说过,我当时觉得是天方夜谭,此时再想想,竟觉得有几分道理。”
他这般认真,连孔九州都陷入深思,但也没想明白到底如何,这些是和他无关的事,仅仅是旧友间的交谈。
孔九州道:“随意吧,我已自由,你却不能。这次前来,依旧是与你辞别,我不能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