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的音特别响, 民间吹奏一般都是红白喜事或是野戏鼓吹,只求个热闹嘹亮,一贯难登大雅之堂。
云祯捡起那支金灿灿俗气至极的唢呐起来, 原本是君前清雅之极的赏乐, 仿佛瞬间就变成了那闹哄哄的戏台子一般, 画风实在滑稽,人人全都忍不住捂嘴低笑。
却见云祯也并不坐下, 隻就着窗边,拿起唢呐,手指按上, 随口一吹。
一声长而苍凉的乐声响起, 辽远, 悲寥, 犹如边声号角,群鸦掠过暮色,长烟落日千嶂里,
堂上忽然一静。
姬怀素抬起眼睛,心下巨震,已反应过来, 这是军号。
军中掌号,多用唢呐, 以其足够响,足够远,号令三军十分方便。
云祯垂着睫毛, 仿佛只是随意吹着。
乐声悠长, 在不算大的讲学厅内回荡着,所有人却听出了那种悲怆、悠远和沧桑来。
曲很短, 不过半盏茶时间,云祯就吹完了,真的像个民间小调,但却沉重苍凉得仿佛负担了太多内容,他将唢呐交给小内侍。姬冰原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
座中姬怀盛却忽然拍案道:“吹得真好!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唢呐了!”
座中原本十分安静,被他这么一插科打诨,窃笑声又响起。
云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抬眼笑着对姬冰原道:“是和老兵学的小调,陛下跟前献拙了。”也是小时候图新鲜和忠义院的老兵学的。
姬冰原看了他一眼,目光沉沉:“曲名?”
云祯道:“白马归。”
将军百战死,白马归故里。
这是葬歌,大战后无数将士无法回去,只能沙场裹尸,就地掩葬,老兵们送走太多昔日兄弟,只能在落日后的战场,吹一曲葬歌,送同袍们的魂灵回千万里外的家乡。
但座中坐玉堂食金馔的公子们,没几个人真正知道战争的意义,他们只知道父辈创下了累世功业,他们摩拳擦掌,来到京城,只为了争夺这天下至尊之位。
十二岁就领兵的姬冰原自然知道这是葬歌,他看了眼云祯,手指轻叩几案:“少年人还当多听些轻快活泼的,莫要学这些死气沉沉的,移了性情。”
云祯看了眼姬冰原,他一时还没有从那曲子里头走出来,想到眼前这位人人敬畏爱戴的明君却御驾亲征一去不回,不由面上带出了痛惜来,连忙低头行礼:“谨遵陛下谕命。”
姬冰原却被他那一眼看得心下一闷,少年人如何有这样哀恸的眼神!果然就不该让他一个人在府里守孝!到底守孝那几年发生了什么?怎的年纪小小青春芳华,就吹此不祥之曲?
不该让他和忠义院那些老兵们混着,好好一个少年人,都学了什么东西啊,守孝后又进学,想来学里这些宗室子,也没什么好结交的,眼见着能入眼的没几个,难怪云祯心就没在这学里,整日隻想着逃学。
姬冰原心里打算着,面上却也还平静,又点了几个学生,听过后勉励了几句,看内侍们禀报内阁议事的大臣们已齐了,便起了身回去议事。
心里却念着这事,特特留了云祯在宫里晚膳。
云祯还惦记着之前被罚的事,听到皇上又留他,脸上那委屈简直让丁岱看着要笑出声来,忙安慰他道:“侯爷放心,不是罚你,就是今儿宫里有新进的夏藕,还有太湖那边进上的凤尾刀鱼,极鲜美的,外边可尝不到。”
云祯这才放了心,抱着宫里的小猫耍子,姬冰原和大臣议事后,看到云祯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地逗小猫,整个人看过去天真烂漫,的的确确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到底如何吹出那样曲子来?守丧那几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走过去吩咐人摆膳,一边问云祯:“你平日里在府里,都做什么事打发时间?”
云祯眸光警惕:“练箭,读书呢!”可别又是找借口罚我。
姬冰原看他仿佛受惊的小动物,忍不住嘴角翘了翘:“朕是说,你少年人,也当劳逸结合,平日里做些什么消遣?守孝在府里这几年,想来也无聊,可有想玩的地方?朕让高信带着你去京里好玩的地方如何?”
高信!和他一起还玩个屁啊!云祯睁大眼睛连忙推拒:“不用他!我早就玩够了!京里什么玩的地方我不知道?我早就和朱绛一起全玩遍了!”
姬冰原问:“朱绛?”
丁岱道:“定国公之孙,嫡次子所出,前些日子坠马在家养伤,如今并未进学。”
姬冰原想了下想起来了:“就是前些日子你故意在人家旬阳郡王受封的日子开赏花宴,给他出气那个?”
云祯虽然没想到瞒着姬冰原,被他直接说出那点小心思,不由脸一红:“是。”
姬冰原想了下又道:“朕看天也渐热了,不如到时候带你去西山避暑,让你也去散散心?”
云祯其实有些意兴阑珊,他哪有时间玩!时间紧着呢!西山他早玩过了!但是想到皇上劳累,能去西山散散心也好,于是鼓起兴来附和:“太好了,谢陛下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