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瘦的‘先生’哦了一声,独自点了羊角灯走了。雨声果然又大了起来,所剩不多的人也逐一收拾离开了。最后,屋内只剩下了一盏灯,良奈勒往手心呵了一口气,站起来,收拾了纸笔,吩咐侍书的少年进来。
“把门锁了吧。”
‘侍书’是由学生轮值的,这学生看良奈勒久留不走,心中正有些厌烦,听了此令,高兴得很,收拾了钥匙就要来锁门。良奈勒看他急急的模样,也没有责备,点了一盏羊角灯往后院的门廊走去。
“把我那房间的钥匙给我。”良奈勒敲了门廊的门。
守门的老人昏昏的裹了衣服出来,看了良奈勒一眼:“先生今日不回去歇息?”
良奈勒点了点头,接过钥匙往里头去了。后院为先生们准备了小室,因为房间简陋狭小,午休的多,过夜的少。今天天气又转寒,整个后院静悄悄的,只有几点烛光。良奈勒进了自己的门,拿了水座在炉子上烧着,炉火映得斑驳的墙壁红彤彤的,稍稍驱赶了些寒气。良奈勒沏茶喝了一杯,听院外的梆子声敲过了十下,灭了炉子,披了件披风又出了门。
后院不止廊门这一道门,不领钥匙是不必走那条道的。这也是没必要,这里尽是些书,再老实的贼也不会来,多添道锁也是平添个消费。良奈勒谁也没惊动,往西边去了。西苑是个花园,住着有官阶的人物,虽说这里头的官都只有虚名,但薪资毕竟在,住宅好了许多。良奈勒在一个独院门口停了下来,没有敲,径直从怀中摸了钥匙开了门,进去之后复又锁了。
“冯叔叔!”良奈勒轻轻拍了拍房门。
房里头亮起了豆大一点光,一个老人出来开了门,将良奈勒让了进去:“进来吧。”
老人姓冯,中原人士,太监,没有胡子。安顿了良奈勒坐了,捧了一壶热茶递给他:“你自己喝着。”
良奈勒喝了一口,放在桌上:“这么晚了,抱歉。”
老头笑了:“你这孩子,净说些客气的话。”
良奈勒也笑了一笑,复又沉默了片刻,最后还是将索尔哈罕与他讲的说给了老者听。
老者听了,长叹了一口气:“我劝你……莫要犯险。”
“为何?”良奈勒后背一挺:“难道叔叔和我不就是在等这一刻么?”
老者指了指自己:“你母亲的事情,有我来给个善终,你只管畅快的活着。”
良奈勒有些激动:“叔叔!这么多年了,我不再是个孩子了。”
“是了,”老者点了烟锅,吸了一口:“只是我给你讲,你那个大哥,不是个好惹得,那次你冒然给长公主送信,他便有所觉察,后头的行事无一不在试探你,你想想,毕竟是在他眼皮子底下,你能躲得过他的耳目么?我一个老头子,瘪瘪屈屈活了几十载,为了这个事情,纵使不得善终也无妨,你……便不值得了。”
“话不是这样说的……”
“你母亲离世时,你不过十一岁,懂什么?她又和你共处的少……有些话说着难听,咳,不过,你不必为了些虚名毁了自己一生的幸福。你家虽然冷待你,但终究门面在的,你和顺些也不难出头。你瞧这书院里头,多少不如你的人?你何必呢?”冯先生顿了顿:“你母亲是个和蔼随和的人,能忍着能让着……但我想,这终究是为了你能好好活着,你为了报仇拼上性命不顾,岂不是辜负了她的初衷。”
“我也知道,母亲忍着,让着,能撑着,也为了冯叔叔您。”
冯先生将烟锅敲了敲,想起了那位小自己两轮的女子,想起了那一场有些落魄的相遇……至此,他也许有了个亲人,不过最终也又苦又涩的离去了。她的‘家人’草草收拾了她的后世,草草的待她的幼子,欺负的就是这孤苦伶仃四个字。然,她还有个亲人,卑微却默默立誓,要以一己之力为她讨还一个公道。
“我老了,活不了许多年的,少几日多几日何必计较。只是你要听我的话,莫要掺合进来。长公主话是那样说,但她保不了你的。你莫要看她多重视你……她是活在人端儿的人,到该舍你的时候,自然会放手舍你。你还是稳稳当当的弄些正当营生……好些。”
“我不能放下她不管……”
冯先生一愣:“……这可是要……”
“您不是也放不下我母亲么?……要是真能放得下您此时会过得好些吧。”良奈勒苦笑:“且我相信,漠南有她,百姓会过得更好些,而我母亲那样的女子,也不必过那样辛酸的一生。”
“她叫我莫要怨恨家人,当年觉得气愤……现在却真的不恨了,不值得恨……这不是私仇,是公愤!为我的母亲,为她……也更为一份志向!我誓死不屈!。”良奈勒握紧了拳头。
冯先生摇摇头:“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你母亲?劝都劝不得!”
良奈勒杵了下颚:“除了方才求叔叔的事情以外,还请叔叔将那药丸给我一粒。”
冯先生看他意决,很无奈:“……何必!?”
良奈勒笑了:“也不过是有恃无恐,我想这事也不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