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浩浩荡荡的禁军纷纷跟着改口,喊着请殿下千岁登基。
白明轩眼中含泪,怒吼:“够了!”
禁军们不敢出声,恭顺地跪在地上。
冒牌的假皇帝疯癫而去,他们自然要立刻找到下一个靠山。
白明轩却丝毫没有荣登大宝的欢喜,他心痛得摇摇欲坠,闭上眼睛缓和了一下情绪,轻声说:“苏显琛伙同太医谋害君上,斩立决。至于今夜发生的其他事,在场所有人全当不曾见过,都给我把嘴巴闭紧了!明日京中若有任何有关此事的传闻,三千禁军集体发配崇吾郡吃沙子,永世不得回京!!!”
他身量清瘦,肩膀单薄,人也总是一副温润秀雅的模样。
可他站在那里说话的时候,却每一字每一句都掷地有声威严如山,绝不肯旁人有半句辩驳。
白明轩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不知道明日孩子们若问起父皇去了何处,他又该如何回答。
京中风雨飘摇的一夜,就这样悄无声音地过去了。
白明轩曾经想要不顾一切地逃离,可如今,他却成了被丢在原地的那个人。
皇帝离开了,像只受伤的野兽一样呜咽地逃进了无人知晓的地方。可他甚至没有资格去寻找那个离开的人。
白家是为了保护他,才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白氏夫妇一生煎熬挂念,他们的孩子疯疯癫癫地在野兽间艰难求生。
他若见了皇帝,又该说些什么?
那个被牺牲的孩子,连名字都没有,无牵无挂,无处留恋,本该富足安宁的一生因他而毁,却一心惦念着他,胡言乱语着要为他做个不通人事的傻子。
可他还能做什么?
他不能强求被牺牲的人解开心结,更无法再偿还皇帝一个安宁快活的过去。
他若再出现在皇帝面前,只不过是徒增痛苦煎熬。
这世上从来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哪怕他们已经苦苦折磨了这些年,他也不能真的替皇帝分担半分痛楚。
愧疚至深,却无能为力。
白明轩在蟠龙殿里坐了一夜,像是把自己的一生钉死在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宫城中。
天亮了,白明轩起身,他要去东宫先安抚那两个小小的孩子。
一连数日,那日消失在大雨中的皇帝再也没出现过。
白明轩一个人走遍了京郊的山峦,甚至走进了天堑山脉的腹地。
山脚下是杨谂的故居,几十年前那个被凌虐到痴傻的孩子,就是从这里走进了无边无际的天堑山中,顺着山脉一路摸索,最后走到了九和镇,从那边的山口走出来,呵呵傻笑着认识了他。
白明轩把能走的地方都走了遍,他知道那野人肯定不愿再见到他,可他却挂念着那人的头痛病,断了药汤会不会再复发。
一天又一天,转眼已过月余。
白明轩在东宫里教孩子们念书。
两个孩子都聪明得狠,见他心情不好,就乖乖软软地什么都不问,依偎在他身边背着新学的诗。
“笑说观荷早,曦露映清池。枯叶染碧水,茕茕犹一人……”
小团子们眨巴着眼睛,嘟嘟囔囔地问:“母后,先生说这是一首思人的诗,可儿臣看不懂,这诗里既没有用离别的典故,也没提所思的人,儿臣所看,这就是一首写景诗。”
白明轩心中酸涩,轻声说:“这首诗写的隐晦,你们还小,看不出其中悲凉孤寂。荷花开的时候归人未归,所以才‘笑说观荷早’,并非真的未到看荷花的日子,而是他要等那个陪他一同赏荷的人。可直到荷花的枯叶染黄了碧绿的水面,他仍然孤身一人。”
作诗的疏雨山人年少丧妻,一生诗词诉尽别离之苦,却又说得极尽婉转隐晦。若非心有相思苦念,又怎能真切体会到其中哀凉。
白明轩感觉腹中一阵翻滚,他匆匆扔下书本冲进了偏殿里,抱着污桶吐得天翻地覆。
孩子们被侍女太监拦在偏殿外,害怕地哭喊着母后怎么了。
白明轩吐得满眼泪花,颤抖着跪坐在偏殿冰冷的地砖上。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为什么只是做了一次,就让他再怀上那个混蛋的孩子。
如今这样的局面,皇帝定不会再回京中,可他该怎么办?
他为什么又怀上了孩子啊……
白明轩绝望地想要哭一场,可小皇子们还在门口哭,哭得抽抽噎噎上气不接下气,一声一声地唤着他。
皇子们太小,又经历了太多无能为力的离别,他们害怕极了。
白明轩颤抖着慢慢站起来,擦去眼泪走向偏殿门口,俯身抱住两个哭唧唧的小团子:“别怕,别怕,母后只是吃坏了肚子。你们两个在这里哭哭唧唧的,还有什么皇子的样子?”
小皇子们一左一右紧紧地抱着他,死都不肯松开。
大皇子哭哭啼啼地嘟囔:“母后不许再吃冰过的西瓜了……呜呜……儿臣不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