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了学,阮明瑶如往常一样在教室里写完了全部作业才起身。
阮明轩放学后会在画室里跟老师学画画,阮明瑶就利用这段时间把作业写完了再去找他。
太阳的一半已经被掩盖在地平线之下,仅剩的余辉仍能把地面铺得金黄,天边的晚霞像燃着的一捧火,烧红了大半的湛蓝色天空。
阮明瑶穿过无人的教室,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格外清晰。
画室不在教学楼内,得走一段距离去到行政楼的隔壁那栋楼三楼。
阮明瑶拎着书包站在画室门外,画室的门紧闭着,显然还没有下课,她不好贸然敲门打扰。
隔着门似乎还能听到炭笔摩擦纸张的声音,或轻或重的像奏乐。
按理来说他们家的条件是支撑不起阮明轩学画画的,但学校请来指导联考的老师偶然捡到了阮明轩乱涂乱画的一张作品,认定了他是个极有天赋的人,硬是把人劝到了画室里。
阮明轩不跟美术生一同上课,只在放学后来这里画会。
阮明瑶往前挪了几步,透过画室外擦得干干净净的玻璃看向里面。
画室里全是竖着的画板,地上散落着满地的颜料盒子还有用废的笔头,隔着玻璃好像都能嗅到里面纸张和炭笔的味道。
阮明轩坐在教室的最前面,面前是一张快要画完的速写,他拿着笔的手腕微动,神色认真地盯着眼前的人物画像,薄唇轻抿。
一缕黑色的头发自他额间垂落直眉梢,给他稍显凌厉的眉眼添上几分柔色。
大概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视线,阮明轩画完最后一根线条,扔了笔往窗外看去。
正好对上阮明瑶的视线。
站在他身旁的年轻老师也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阮明瑶身后是快要消失的夕阳,最后一点余光落在她身上,给她的发梢镀上了层金光,她见两人发现了自己,也不好继续站在玻璃前,快走几步到了画室门口。
夏鹤简单点评了两句阮明轩的素描,便放了人。
阮明轩向他道了谢,抬头却发现夏鹤的眼神死死黏着阮明瑶。
他皱眉,往旁边挪了两步,不着痕迹地挡住身后的阮明瑶,拿起书包带她离开画室。
-
阮建国自从他们上了高中后就没给过钱,阮明瑶和阮明轩只能在放学后靠打工赚点吃饭钱。
阮明瑶在家楼下的超市当收银员,从放学工作到晚上九点。阮明轩则是在超市旁边的小餐馆端盘子,下班时间跟她一样。
瑶瑶,你来啦。超市阿姨见阮明瑶换上了红色背心的工作服走进来,跟她打招呼。
不好意思阿姨,今天放学有点晚。她朝阿姨抱歉地笑笑。
阮明瑶走到收银台,熟练地帮排队的客人结账。
没事,读书要紧。阿姨十分好说话,我做了你的晚饭,有空就去吃了。
阮明瑶姐弟是她看着长大的,乖巧懂事成绩又好,可偏偏妈妈走得早,又摊上个不负责任的爹,说不心疼这姐弟俩是不可能的。
你要是我女儿就好了。阿姨真心实意地说。
阮明瑶结账的手一顿,阿姨自知说错话勾起了她的伤心事,赶紧找补: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超市门口到了晚上就会亮起一盏昏黄的灯,不怕死的飞蛾就会扑过来绕着因长时间工作而发热的灯罩转,翅膀碰到高热的玻璃灯罩就发出呲的一声。
黑色的运动鞋踩上飞蛾的尸体,轻微的碎裂声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阮明轩按照惯例来等阮明瑶回家。
一共是十八块四毛。阮明瑶替最后一位顾客结完账。
又来等你姐回家啊。顾客显然是认识阮明轩。
阮明轩沉默地点头,目光落在阮明瑶点钱的手指上。
阮明瑶把收银台里的零钱收好,手指已经被纸币染上了颜色,泛着一股难以忽视的铜臭气味。
马上就好。她怕阮明轩等得没耐心,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脱下身上的红色工作背心塞进书包,阮明瑶单手拎着书包从柜台里走出来。
沉重的铁门在阮明轩的帮助下被拉上,阮明瑶锁上铁锁,姐弟俩这一天才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
阮明瑶。阮明轩突然开口。
昏黑的楼道里,声控灯随着姐弟俩上楼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破旧的楼房里是水泥做成的楼梯,除了人常走的地方,其余角落都落了层厚灰,铁质的扶手底下满是红褐色的铁锈。整栋楼都充斥着贫穷的味道。
阮明瑶走在阮明轩前面回应他:嗯。
阮明轩拿过她手里的书包:我跟夏老师说过了,从下星期开始,不去他那里学画画了。
我知道你想去上市里那个补习班。阮明轩说,他昨天看到了阮明瑶放在枕头底下的宣传单。
薄薄的一张纸已经有点褪色,印刷在上面的价格被黑笔涂得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