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吹过正殿,门上挂着的圆幼风铃晃晃荡荡,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
有声,却显得殿中更静。
打破这一片寂静的是李旒,他斟酌着词句,缓缓地开口,“陛下,今日城外之事,是臣失察,僭越帝王,臣九死不足惜,”连李旒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同这少年皇帝说话时不由得拿出了当年对待李昭的尊敬与谨慎,深究原因,他不敢信,更不敢想,“请陛下降罪。”
李成绮清澈的眼睛倒映着他局促的面容。
怪力乱神之事无法深究,然而能再见到这双眼睛,便足以让他欣喜若狂。
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双眼睛里还有他的倒影。
微微上扬的眼睛弯了弯,几乎凝成一条姣好的线,“今日之事孤知道,不是王爷之过,该是孤命人到王府认错,王爷受了牵连,这是无妄之灾。”
李成绮这话说的慢悠悠,含着天然的笑意,听得人心中恍若有暖泉淌过,极体贴温和。
依稀是李昭尚在。
李旒只觉眼眶发紧。
他知道,若是此刻他在李成绮面前落泪,大概会把小皇帝吓一跳,急急忙忙叫人给他递帕子,之后他再想入宫,李成绮大约都会回想起今日,心有余悸,找个理由推拒。
李旒知道的。
所以他只是垂下头。
手中的茶水泛起了一圈涟漪。
那些曾经做过的,连自己都觉得荒谬诡异的事情在脑海中闪过。
可能吗?
若是可能,那么为何李成绮看他的神情如此平然,恰如见一个根本不曾见过的人?
“臣不敢。”李旒开口回应。
他声音嘶哑,是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了的反应。
皇帝疑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不解他的反应。
李旒端茶啜饮一口,露出个再自然不过的笑容,平静地转移话题,“宁州以冶炼铸剑之术闻名天下,臣到宁州时,意外得了把利刃,臣想着剑乃兵中君子,更是百兵之首,极合陛下身份,便送到宫中来了,那把剑,臣挑得可还好吗?”
霜刃太利太冷,锋芒尽数流露在外面,李成绮拿起霜刃,总会产生一种会被这把仿佛由冰魄打造的剑反噬的错觉,青玉案则不然,内敛温润,触之若玉,纵然李成绮知道其锋利不亚于霜刃,却还是忍不住偏爱青玉案。
“孤喜欢的。”李成绮不答李旒挑得好不好,仿佛答非所问地回了这样一句,他笑得粲然,连长乐宫中开得最好的花都难以企及他的笑颜。
不出意料地看见李旒怔然须臾。
李成绮实在不喜欢受制于人,便是交谈,亦要旁人随着他的步调而行。
“陛下喜欢便是霜刃之幸了,”李旒像是慌不择路地回答,顿了顿,又补充道:“亦是臣之幸。”
“孤与先帝,很相似?”小皇帝笑着开口发问。
李旒神色微变。
李成绮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李旒在他活着的时候便入朝摄政,如今亦算得位高权重,权势滔天。
然而李成绮与他说了几句话,却觉得他和从前并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个在自己面前弯弓射箭,紧张得手拿不稳箭的少年人。
李旒箭术超绝,能拉得开硬弓的人手本该极稳,那时候却连一支羽箭都抽不出。
李成绮看了觉得很有意思。
他坐在高台上,三面被屏风环着遮风,面前又立着一人高的青铜大鼎,烧得滚烫通红,暖气拂面。
刚刚入秋,身体羸弱的帝王身上批着黑裘,厚重密实的毛领贴着他的下巴,与雪白的皮肤相映,他还未开口,便轻轻咳嗽两声,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着红,“把孤的箭给他。”
四下窃窃私语,有人悄悄去看跪坐在皇帝身边的谢明月的脸色,却见他正襟危坐,面色如常。
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仿佛什么都不在意。
从前这般荣宠唯有谢明月会有,今日却轻易给了个宗室子。
其这支箭中的深意,李旒依稀清楚,所以他接的惶恐,而荣幸非常。
李昭的箭,箭簇皆用黄金,金质软,难以刺穿猎物皮毛,只为仪式所用。
但李旒还是用了这支箭。
侍从找到这支箭时,它插在一头濒临断气的鹿脖子上。
李成绮对他满意,于是笑着问李旒名字。
少年人跪伏在地,高台上帝王的声音像是从九重天上传来那样辽远旷渺,是他终了一生都难以企及的高度。
他本该伏地见礼,那一瞬间却抬起头,对着帝王扬声道:“臣名李琉。”
他说完只觉心口狂跳,却没有低下头。
李成绮扭头对谢明月笑道:“此子少年意气,为谢卿所无。”
谢明月颔首道:“臣不如。”
太监大声问道:“陛下问,哪个琉?”
李旒回答:“回禀陛下,是琉Jing之阙的琉。”
帝王居高台,漫不